金佳氏驚慌失措,在長樂殿中仍然坐立難安。
想到漪太妃、想到四皇子,她惶恐道:“已經有傳言說,要讓晟兒退位讓賢!”
“公主,這可怎麼辦?”
蕈和為了這件事頭疼了兩天,金佳氏一哭,她更心慌煩躁,“陛下已經登基三年,怎麼可能因為莫須有的謠言而退位,太後可不能捕風捉影憂人自擾。”
金佳氏也意識到自己著急,可她沒辦法,“外麵都在傳,猗太妃腹中的是四皇子殿下神明轉世...是天子之胎。”
“太後信?”
金佳氏難得清醒,“這並非是我願不願意信的事,而是百姓信則天下信。”
她深深歎氣,“天下若信,這個孩子就應當是天子。”
蕈和閉上了眼,一股深深的無力感包裹住了她,自古人心難控,而天家最需民心。
這由不得蕈和信不信。
自從大家都相信了靈胎是四皇子,漪太妃不再憂思驚恐,眼看著又變回了那位桀驁高貴的太妃娘娘,常常外出走動。
宮女太監見到了她就像是見到神女娘娘似的叩拜行禮,尊敬地臣服,更過分的還有對著漪太妃祈禱許願。
那日的鯉魚暴斃,她特意讓人把鯉魚全撈起來,埋藏在千鯉池邊,豎起了幾十個牌位,解釋說:這都是為了四皇子靈胎轉世而犧牲的仙鯉,需要好好供奉香火。
漪太妃滿心歡喜地等著腹中孩子降世,來長樂殿的次數也多了起來,每回來都拉著蕈和與戚遙遙的手,讓她們摸她的肚子,傲然道:“這是你們的弟弟。”
聽得戚遙遙每每都毛骨悚然。
更生氣的是:狗男人戚褚淵壓下了所有線索,擺明了讓蕈和查無可查!
她心中鬱結難消,萬國花會近在眼前,幾樁事情下來,她心思煩亂難以安睡逐漸消瘦。
長公主日漸虛弱,金佳氏帶了燕窩,忙讓大宮女羊芥奉上來:“公主眼見著輕減不少,這是用血燕和牛乳燉的,最是滋陰補氣,公主用一盞吧。”
蕈和神色懨懨接過,“兒臣多謝太後娘娘好意。”
相互無言了好一陣,金佳氏還是沒能忍住,她低垂眼眸,暗自捏緊衣角,“梁王殿下今日在朝上發怒,申斥了滿朝將近一半的文武官員。”
歲雪從非禮勿聽的瞬間狀態清醒,察覺到這話聽起來怎麼如此耳熟?
沒想到她家公主說了句更耳熟的話:“還有這事?”
金佳氏點頭,她心中惶恐不安,覺得如今劍已橫在頸前,她握著手中的湯羹,湯勺緩緩攪動,複述了今日早上驚心動魄的早朝。
“聽說三波大臣在朝上吵得天翻地覆,一流水的證據鏈擺了上來,均可證明漪太妃的清白,以及平陵空棺、牡丹神跡不是人為。”
“支持漪太妃的官員信誓旦旦地說‘種種跡象皆可表明漪太妃腹中的當真是四皇子投胎,乃神仙轉世的靈胎!’”
“他們強行逼著晟兒派人保護漪太妃的衣食,避免有糊塗的人動了靈胎的主意。”
金佳氏說到這雙眉深深皺起,“他們不知道的是晟兒已經連著做了兩天的噩夢,今早上神思倦怠始不肯說話,梁王殿下忍無可忍在朝上發了怒,聽說吵得最凶的幾個被革職了。”
梁王震怒,倒是暫時讓這群大臣閉上了嘴。
戚晟也得到了片刻喘息。
蕈和聽得愣住,她知道漪太妃的事情不容樂觀,竟然已經到了這個地步,戚褚淵壓著線索不讓她查,竟然打的是公開審案的意思。
一旦證明了漪太妃穢亂宮闈,秉公審理下猗太妃罪無可恕,那麼危機可迎刃而解...
可是,現在擺明了越查越證實懷的是四皇子!
金佳氏今天來的目的,蕈和心裏清楚,皇帝一有威脅她就隻能來求自己,蕈和神情淡淡,她顯然也沒什麼容易受到金佳氏的影響,本來這兩日她就要去找戚褚淵,看看他到底打算怎麼解決這樁事。
得到了準備車架的指令,歲雪再一次覺得似曾相識。
一路上,城外的牡丹雍容豔麗,逐漸有了萬國花會的氛圍,蕈和撩開簾子,難得的春光,沒有那麼許多煩心事。
梁王府外守衛森嚴,她沒有走正門,剛隨著神晚踏入後院,迎麵而來一道淩厲的劍鋒。
隻聽到屋沿傳來一聲大喝:“奸賊!受死吧!”
蕈和驚懼交加,歲雪和神晚同時護在她身前:“長公主小心。”
“我要替天命殺了你這個霍亂朝政的奸賊!”
刺殺!
戚褚淵的身影出現在庭院中央,薔薇之下那有一方涼亭,一張黃花梨木的小幾,一盞陶瓷茶壺,躥起的火苗沸騰了一壺清水,嫋嫋茶香撩人,他斜靠著,神情慵懶,翻動著一卷法華經。
刹那間,刺客隻當戚褚淵還未來得及反應,翻身落地,出其不意地從袖中抽出銀針暗器,針尖淬滿劇毒,隻要少許破口,立即斃命!
沈清明近在咫尺卻沒有半點動作的意思,他眼風淩厲地掃了一眼,默默退後半步,以防波及。
“嗖”地幾聲,銀針以肉眼不能匹及的速度飛快向著戚褚淵而去!
蕈和心懸起,還是忍不住驚呼:“小心!”
隻見庭院中的男人微微抬起眼簾,分明的側臉唇角上揚了半分。
涼亭周圍紗帳驟然落下,榻上之人竟不見了。
銀針四濺,並未此中目標,刺客還沒看清楚戚褚淵是怎麼消失不見的,隻在原地愣了一瞬,身後如山般壓迫的氣息鋪天而來,他一怔,剛想抽動長劍,一雙冰冷的手倏地纏上了刺客的脖頸。
眼前晃過了一道寒光,手中的劍頓時四分五裂。
“卑鄙小人!”刺客渾身一僵,長指倏地用力,他翻出眼白,求生的欲望促使他迅速掏出匕首,猛地刺入戚褚淵的心口,他麵目欲裂,以確保一擊即中。
“背後行刺,究竟是誰卑鄙?”戚褚淵涼涼一撇,側身躲避,不料肩膀被刀刃劃出了裂口。
“戚褚淵!”蕈和心口一窒,長指紮入掌心。
手臂滲出血珠,戚褚淵皺了皺眉,手臂猛然間絞動,隻聽到“哢噠”一聲,刺客的雙臂斷裂,往後墜去。
他不動分毫,沿著手臂扼上頭顱,又是一聲“哢噠”,刺客腦袋一鬆,整副身軀如同軟綿的綢緞,堪堪滑到,已經氣絕身亡。
有人刺殺戚褚淵,他連問都不問,就殺了!
指間那人的溫熱觸覺還在,戚褚淵厭惡地皺起眉,沈清明遞上手帕,他接過,一邊擦拭本就不存在的臟汙,一邊微微抬眸,換上了笑意:“你來了。”
鮮血沿著他的手臂緩緩滲出,月白的錦袍染紅了一小片,蕈和還沒從一場刺殺中緩過神,心神顫動,“不疼嗎?”
戚褚淵這才察覺到手臂有傷,“不疼,你別怕。”
和剛才毫不留情扭斷刺客脖子的戚褚淵判若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