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是四皇子的忌日。
漪太妃一早就邀請太後夜裏辦法事。
之前她們在千鯉池鬧了別扭,其實漪太妃是個聰明人,多年來在後宮從不樹敵,隻是性格桀驁,可能牽扯到了四皇子,她激動之下發了脾氣。
情緒平緩的漪太妃自知有愧,沒幾天主動找到太後求和,太後心軟自然也和解了,正好寶華殿的鯉魚池開始動土,她們還一起監工。
蕈和帶著戚遙遙出現的時候,寶華殿裏來了不少人,太後金佳氏也到了。
庭院中央設立一方祭祀的供桌,供品擺滿了桌麵,大祭司和敬國寺的住持都在場,供奉了不少往生經文。
四麵高掛燈籠,素白的錦緞給這座宮殿蒙上了一層悲傷的氛圍。
“不好了!”
“漪太妃暈倒了!”
戚遙遙與蕈和一進庭院,聽到有宮女驚呼。
遠遠地看見了位一襲素衣的婦人倒在正殿的椅子上,婦人五官美豔樣貌雍容,臉色蒼白,帶著一股深深的哀傷,失去了意識。
正是前兩天跟太後爭執的漪太妃。
她們撥開人群走過去,戚遙遙看見奄奄一息的漪太妃怒斥:“還愣著幹什麼,快傳太醫!”
正好金佳氏的腿腳還沒痊愈,有醫女隨身侍候,慌亂中說:“公主,本宮帶了醫女,快先給漪太妃看看可有大礙!”
漪太妃迷迷糊糊地睜開了眼睛,隨即又閉上,臉色蒼白,深陷的眼窩裏落下淚來,不斷地喊著:“緯兒…”
那是四皇子的小名。
眾人看得動容,張醫女替漪太妃診脈:“回太後、長公主,太妃娘娘隻是傷心過度暫時昏厥,沒有大礙,等奴婢為太妃施針就能醒來。”
太後關切地問:“太妃手這麼冷,當真無事?”
張醫女又診了一遍,確認道:“回太後,太妃身體一切康健,並無其他問題。”
蕈和鬆一口氣,看起來太妃隻是情緒波動得太厲害,“天色不早,祭祀的時辰就快到了,事關四皇弟,漪太妃想必也不願意錯過。”
看著虛弱的漪太妃,歎了歎:“先施針吧。”
“是,公主。”醫女小心地施了針,漪太妃果然睜開了眼睛,在看見蕈和時鼻頭一酸,“明華你來了啊。”
漪太妃也是看著蕈和長大,感情一直都不錯,想到早夭的弟弟,蕈和心裏難過,握住她的手安慰。
“太妃節哀,還是自己身子要緊,四皇弟也不願意見您這麼難過。”
“本宮明白。”
漪太妃向來驕傲,隻有四皇子是她心裏最深的痛,她掩麵抽泣,看得一群人都不是滋味。
“陛下駕到、梁王殿下駕到!”門外的太監高聲稟報。
庭院門口,戚晟和戚褚淵前後腳走進來,漪太妃深深吸了氣,直起了腰身。
今天是四皇子的忌日,她再傷心也要照顧場麵。
夜裏無風,星月被濃霧遮住。
祭祀台前香火高燃,敬國寺住持領著幾位高僧,誦讀往生經文,眾人低垂著頭以示哀悼。
漪太妃手捧悼文,一步步走上祭台,褪去了一身華服卸去釵環妝容,此刻的她更像是一個脆弱的母親,纖瘦地仿佛風一吹便能消散,她再也忍不住情緒,哭得渾身抖動。
“我的緯兒如果你還活著,如今也該有十三歲了,母親真的好想你,你若在天有靈,也來看一看母親。”
宮女太監們低頭傷心,金佳氏不忍地掩麵落淚,可能同樣都是母親,更能理解失去孩子的痛苦。
戚晟和戚褚淵相繼上香,然後才是蕈和戚遙遙。
誦經完畢,是大祭司的祭舞,他身著一襲漆黑長袍,在祭台上蹦跳,試圖呼喚四皇子的魂魄顯靈,漪太妃真誠地跪在一旁等待回聲。
戚褚淵就站在不遠處,今天他居然帶了沈清明和神晚兩個在身邊,蕈和不由得多看了一眼,他一貫麵色冷淡,凝視著祭台,目光時有時無地從漪太妃臉上劃過。
蕈和握緊了手:“他們到底有什麼關係…”
戚遙遙聽到了,好奇地問:“堂姐,你說什麼?”
突然,滿院子的燈籠一瞬間全部熄滅!
四周霎那淪為一片黑暗,突如其來的變故讓在場的人陷入恐慌。
“怎麼回事,燈怎麼滅了!”
“別亂動!”夜色裏,有誰說了一句,“快先把燈籠點燃!”
“點不亮啊!燈芯好像都受了潮!”有個太監喊道。
身邊站著好多人,都不知道是誰,蕈和與戚遙遙離得近,歲雪護在她們身前:“公主、郡主,眼下情況不明,還請跟著奴婢。”
戚遙遙怕黑,周圍聲音雜亂,她緊緊抓住蕈和:“會是刺殺嗎?”
“糟了,陛下!”蕈和心跳如雷,難道是有人要借著四皇子的忌日公然行刺?她剛想去找戚晟,可身後有腳步聲在靠近,她們嚇得屏住了呼吸。
歲雪想也沒想,從袖中伸出一柄匕首,寒光乍現,向著那人的要害出其不意刺出,沒想到就在碰到脖頸的瞬間,被一隻強勁有力的手抓住,“放肆!”
三兩招之內,歲雪落了下風,一片混亂中,那人低沉的聲音響起:“蕈和,是我。”
他以為動手的人是她,蕈和心一鬆:“戚褚淵?”
戚遙遙驚喜道:“是梁王啊!”
趁著戚褚淵還沒發現,歲雪瞬間慫得跟隻鵪鶉似的,仗著周圍看不見人,灰溜溜的躲回蕈和背後,假裝什麼也沒發生。
蕈和問他:“陛下呢,陛下沒事嗎?”
“沒事。”戚褚淵絞下匕首,“去取燈籠,其餘人等站在原地不動,皇宮的侍衛很快就能過來,若有逃竄當即誅殺!”
戚褚淵的一句話,強有力地震住了其他人,不敢亂動。
“殿下,沒有其他危險。”神晚耳力不錯,並沒有察覺到異樣。
庭院的變故引來了宮中的侍衛,團團圍住寶華殿,騷動逐漸安定下來。
可就在此時,遠處的林中突然拔地而起一聲高亢嘹亮的尖叫。
“啊啊啊!有鬼啊!鬼啊!”
“緯兒!”黑暗裏,瑟縮著的漪太妃像是受到了什麼刺激,聽到聲音便渾身一顫,她顧不上還沒完成的祭祀,向外麵狂奔而去!
“漪太妃!”離她最近的金佳氏呼喚一聲,眼睜睜看著漪太妃穿過人群,鑽入了黑暗當中。
護在皇帝身邊的沈清明從袖中拿出了自己的火石,微弱的火光點亮,勉強能視物,“陛下!”
“朕沒事!”戚晟抬頭一望,看見了他終於安心。
太監跌跌撞撞取來備用的燈籠,庭院恢複了光明,看到眾人都是驚慌無措的模樣。
戚晟被好幾個太監圍著,戚褚淵在他身邊,保護的很好,蕈和終於放下心,還好不是刺殺,隻是一場意外。
太後金佳氏慌忙跑過來:“陛下,陛下。”
“朕沒事,母後、長姐,你們都還好吧?”戚晟焦急的看著她們,他四下張望,帶著些少年天子的威嚴,高聲道:“都看看可有人受傷?”
“阿彌陀佛。”敬國寺的住持和高僧被嚇得不輕,雙手合十誦起了經。
宮女太監們麵麵相覷,突然有人尖叫:“不好!太妃娘娘不見了!”
這才發現,祭祀台上,隻剩下了大祭司愣愣地站著,而漪太妃竟然不見了!
戚褚淵問他:“漪太妃呢?”
大祭司支支吾吾:“小人也不知道,太黑了沒看清楚。”
“今夜祭祀,難道是四皇子顯靈了,魂魄來找太妃娘娘!”有人說。
金佳氏心剛剛定下來,驚懼地想起來:“梁王殿下,本宮剛才看不清楚,但感覺有個人獨自往外麵跑了,不知道是不是漪太妃!”
“熄燈時候,好像千鯉池附近有人大喊大叫撞鬼,太妃娘娘不會是去那了吧!”戚遙遙麵色大變。
“什麼!”蕈和一驚,千鯉池最近可在鬧鬼…戚褚淵眉睫驟緊,“去看看。”
沒辦法,他們帶著侍衛和一庭院的宮女太監匆匆趕去了千鯉池,樹葉簌簌,有風刮來,傳來了類似鬼魅的低呼。
千鯉池附近陰森,一個白衣女子跪在千鯉池邊,輕柔地撫摸池中的鯉魚,不時低聲吟唱。
“千裏草、禾青青、十日卜、不得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