蕈和愣了愣。
他還真是知道怎麼讓她生氣!
她明白戚褚淵已經做了讓步,蕈和不再說話,先保住徐程將軍的命要緊,以後再徐徐圖之。
沒過多久,戚褚淵就去上朝了。
他剛走,蕈和冷著臉把他給的衣服脫了扔在一邊,喊侍女進來伺候更衣。
妝發完畢,蕈和就啟程回去。
沒想到她前腳剛踏進她的長樂殿,戚褚淵的人後腳就到了。
貼身侍女歲雪小步走進來說:“梁王殿下身邊的神晚姐姐來了。”
“這個時辰戚褚淵應該上朝去了,讓他的貼身女官來做什麼?”
從門口走進來個不苟言笑、神情清冷的女子,手中拎著食盒,見到蕈和後行了禮,俯身恭敬地說:
“奴婢神晚見過長公主,梁王殿下吩咐奴婢帶來了藥,說是公主身體孱弱,為公主調製的補藥。”
補藥?
看著苦黑的藥汁,隔著千山萬水蕈和都能知道戚褚淵彎彎繞繞的心思。
“藥…”蕈和幹脆拒絕:“本公主不喝,拿回去。”
“梁王殿下的意思是要奴婢看著公主喝完。”神晚不卑不亢。
這是什麼藥不言而喻。
蕈和嘴角一泛,自從一年前她打掉腹中孩子以後,她就不會再有孕,戚褚淵還有什麼可擔心的。
她已經沒有機會再有孩子。
今天的戚褚淵實在有些欺人太甚,她不過想他討了個人,他就想方設法讓自己不痛快。
歲雪看得出公主不高興,她趕忙想接過藥,“藥有些苦,等奴婢拿來蜜餞公主再用。”
沒想到神晚根本不接茬,她避開了歲雪的手,歲雪撲了空,神情有些尷尬。
神晚是梁王府出了名忠心耿耿的女官,從小跟著戚儲淵長大,深受信任。
她今天來送藥,就等同於是戚褚淵的意思,蕈和不喝,神晚絕對不會離開。
既然爭不過,那就接受唄。
蕈和二話不說斷起藥碗當著神晚的麵一飲而盡,“可以了?”
神晚取走瓷碗,俯身行禮道:“謝公主體恤,奴婢告退。”
嘴裏都是苦澀的味道,蕈和心裏哽著一口氣。
戚褚淵小心眼起來,心是真的隻有針眼那麼大!
歲雪護犢子,她藏不住憤怒的表情,“真是放肆,在宮裏也敢如此逼迫公主您!”
蕈和不把這件事當回事:“多喝一碗少喝一碗有什麼關係,反正也沒什麼區別。”
“公主”歲雪憂心忡忡地看著她。
蕈和移開目光,“一會兒出去賞賞花,我看外麵的薔薇快開了。”
春日風暖,天光總是無限好。
這樣的好心情也僅限於走到東花廊的門口,遠遠的蕈和就看到了戚褚淵的身影。
男人背影挺拔、身姿傲然,畢竟他們那麼熟悉,她一眼就認了出來。
蕈和停住了腳,脫口而出罵了句“陰魂不散”,正打算扭頭就走。
“長姐!”一聲少年的聲音喊住了她。
身旁的歲雪眼睛尖,苦著臉說:“長公主,那邊好像是陛下和梁王殿下。”
“冤家路窄!”蕈和又強調了句,而後認命地轉過來身,雙標地笑著說:“見過陛下。”
橙黃的身影一溜煙向她跑過來,身後跟著一群內侍,小皇帝戚晟長了張精致的臉,五官比一般人更高挺些,耀眼的陽光下,瞳孔竟然微微發灰。
十歲的他,已經長到戚褚淵的肩膀之下,看上去已經像是個少年,“長姐!我正要去找你呢!”
對著小皇帝,蕈和肉眼可見地溫柔了,“說過多少次了,陛下是天子,要自稱為‘朕’,少用‘我’。”
戚晟垂下頭,“可長姐是一家人…”
戚褚淵慢悠悠地走來,目光似有似無地落在蕈和臉上,走到戚晟身後停住,“陛下還年幼,這裏沒有外人在,公主也不用太過嚴苛。”
“陛下年紀小不知道分寸,梁王殿下還沒有分寸嗎?”蕈和張口就跟戚褚淵做對。
藥的事情還沒過去!
戚褚淵挑了挑眉,發現今天的蕈和跟隻炸了毛的小貓似的,渾身看著氣鼓鼓,他覺得有趣,拍了拍戚晟的肩膀,笑道:“長姐生氣了,陛下可躲著點。”
戚晟和戚褚淵互看一眼,交流出一個她不好惹的結果以後,戚晟迅速認錯:“朕...知道了。”
“朕”還是個強調語!
他們倆的關係能不能不要這麼好!
這讓一心隻想殺攝政王的她很難做人啊!
蕈和決定換掉這個讓她生氣的話題,隨口問:“陛下上完課了,找我做什麼?”
“上完了,今日的書也讀好了,課業也做好了。”戚晟看了眼背後的太傅,老實巴交的太傅李百樺大人低頭表示,皇帝最近很有長進。
“勞煩李大人了。”蕈和謝道。
戚晟少年心性,還記得找長姐的目的,興奮地說:“梁王說獵獸司送來了兩隻稀罕的白狼,今天請了馴獸師,帶我們去看馴狼!”
“馴狼?”蕈和掃了眼戚褚淵,他又要折騰什麼幺蛾子。
戚褚淵微微一笑,春風沐浴般地表示他也是一片好心。
她反正不信。
半個時辰後,他們來到了近郊的一處皇家獵園。
開春,兩邊的樹叢繁茂。
剛下馬車,他們便聽到了一陣狼嚎,風蕭蕭而過,多少有些讓人毛骨悚然。
戚晟雖然平時裝得像個小大人,但到底年紀還小,聽到狼嚎迫不及待地牽著蕈和的手,往馴獸場的看台上走,內侍們一路跟隨。
他還是五皇子的時候,生母位分低不太受寵,沒機會多來馴獸場,不像蕈和,因為是嫡長女,從四歲開始她父皇就喜歡帶著她到處玩耍。
那個時候的戚褚淵也不過九歲,總是跟在她父皇身後靜靜地站著,隔著父皇的肩膀,蕈和還會衝他笑。
“嗷嗚!”
一聲嚎叫,把蕈和拉回現實。
他們站在最高的看台,隔著欄杆,戚褚淵吩咐道:“把狼放出來。”
他身後站著個沉默的男人,不苟言笑的臉上眼神犀利,玄色衣服利落簡潔,蕈和認識,是戚褚淵的護衛,名叫沈清明。
沈清明低聲應答:“是,殿下。”
鬥獸場的中央,有一方碩大的牢籠,有什麼東西正在撕咬鐵籠,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高台上一聲令下,馴獸師掀開了遮住牢籠的黑布。
兩隻野獸有著銀亮雪白的毛皮,看不到絲毫雜毛,狼發出了低低的嘶吼。
馴獸師手握皮鞭,在空中揮舞,“啪”地一聲,白狼立刻夾住了尾巴,露出獠牙低吼。
戚晟一把抓住欄杆,看得目不轉睛問:“梁王從哪裏獵來的?”
戚褚淵微微彎唇,“京兆尹左明宣獻上來的,說是從皖南玫瑰山上抓住的白狼,正好再有一個月萬國花會要開始了,他獻給陛下增添喜氣。”
“萬國花會,建康城四方城門大開七日,各國百姓來我天朝,是大齊盛事,京兆尹有心了。”蕈和被馴狼吸引去了目光,神情隱隱興奮。
台下,馴獸師遊刃有餘地跟白狼博弈,白狼性野,不容易輕易馴服,馴獸師皮鞭飛揚,盯住白狼的眼睛,熬練意誌。
戚褚淵一笑,轉著食指上的戒指,“還不止於此。”
“帶上來。”
隨著他聲音落下,場下出現了幾個侍衛,往鬥獸場中間扔進來一個碩大的麻袋,麻袋動了動,發出了“嗚嗚”的聲音。
戚晟以為是獵物,指著說:“長姐,你看!”
麻袋中的東西劇烈掙紮,白狼警惕地圍著轉圈,不時嗅了嗅,麻袋被掙紮開來,蕈和眸子驟縮。
那是個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