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邊傳來女人驚喜的喊聲:“珠兒!珠兒!”
有人撲了上來,緊緊抱住了葉珠珠,不,應該是葉小珠的身子,勒得她喘不上來氣。
一個多月的戰亂生活,讓高度戒備的葉珠珠本能地想要推開那人,但是身上一點力氣也沒有,連抬手都做不到。
“咳咳咳!”她猛烈地咳起來,嚇得那人趕緊鬆了手。
葉珠珠失去了支撐,身子一軟,往後倒去,有人急忙伸出手來攬住了她,扶著她輕輕躺了下去。
沙啞粗獷的男聲響起:“看看你,把閨女弄疼了。”
女人抽泣著,低低說道:“怨我,怨我,是我不好!”
一雙冰涼粗糙的手捧起葉珠珠的左手,耳邊傳來年輕女子帶著哭腔的聲音:“珠兒醒了、珠兒醒了......”
冰涼的水滴落在葉珠珠的臉上,順著她的臉頰滑落下去,滑進衣領裏,涼颼颼的,還有點癢。
原主一些隱隱約約的記憶浮上葉珠珠的心頭,她算是大概明白了當下的情勢。
葉大光這一家子,對於葉家人來說,便和養在圈裏的牛馬差不多,甚至吃得還不如牛馬,更別提有人關心他們的生死了。
是以會為了她醒來而高興的,怕是隻有葉大光這一家人了。
雖則躺在這裏的,並不是真正意義上的葉小珠了,但有人為她的蘇醒喜極而泣,她心裏還是很開心的。
葉珠珠,或許應該叫葉小珠才對,她緊閉著雙眼,左手微微用力捏了捏那冰涼粗糙的手,算作是回應。
“嗬......”
她張嘴想說點什麼,嗓子裏卻火辣辣的,幹得厲害,還帶著一股子鐵鏽味,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嘴角也幹裂開,迸出血來。
“爹,水!水!”葉小珍輕輕喊著,聲音裏透出一股子高興勁。
“好!好!”葉大光開心極了,忙扶起葉小珠,拿著水袋往她唇邊送。
葉小珠雙眼還沒適應光線,隻感覺一個硬邦邦的東西塞在了她嘴裏,濃重的土腥味撲鼻而來。
還沒等她有所反應,一股混著些許泥沙的水急急湧進了她的嘴裏,嗆進了她的喉管。
王氏看著咳得眼淚都出來了的小女兒,急得直拍葉大光的背:“你慢一點啊,哪有這樣喂水的,真是個粗漢子!”
葉大光窘迫極了,提著水袋不知如何是好。
王氏接過水袋,想要給女兒喂點水,奈何手上沒什麼氣力,水袋又沉,一個失手,水袋滑了下去,砸在葉小珠的傷處,痛得她叫了起來,水灑了一地。
葉大光見此情景,趕忙捧起水袋,咧開嘴笑了起來:“孩他娘,你這也不怎麼樣啊,咱們半斤八兩,嘿嘿。”
王氏緊皺著眉頭,狠狠剜了葉大光一眼。
葉小珠心裏哭笑不得,她現在隻想吐槽一句:“天呐,哪有這樣給病人喝水的......”
......
這接下來的兩日裏,葉小珠一家四口人照舊跟著災民們往東邊趕路。
葉小珠傷得很重,因著怕她自己下地走路會讓好不容易結痂的傷口崩開,這一路上都是由葉大光背著葉小珠的。
雖然餓得皮包骨頭了,但是葉大光的後背依舊很寬。
葉小珠趴在葉大光的背上,兩條細腿隨著葉大光的腳步晃蕩著。
雖說葉大光那突出的鍁板子骨硌得同樣皮包骨的葉小珠很是難受,但是這總好過讓渾身是傷的她自個兒下地走。
那兒原本是體弱多病的葉小珍趕路的時候趴著的地方。
現下為了照顧受傷的小妹,葉小珍主動讓出了位置,一手拄著根大樹杈子,一手讓母親王氏扶著,就這麼一路走一路大喘著氣,硬是撐著趕了兩日的路。
他們這一群災民是三個村子上的,俱是去年春天從西境河州逃出來的,彼時足有兩千多人。
從河州往東走,原本以為到了不鬧饑荒的地方,能在官府那討得些糧食,誰料到連著五個州十三座城,均是將他們這些災民擋在了門外。
官府非但不救濟一二,還說若是他們賴在城外不肯走,便要將他們按流寇處置,盡皆殺死。
為了活命,這兩千多人隻好繼續往東而去,好賴越往東邊,能找到的吃食越多,天也不會那麼冷。
因著害怕被官府當做流寇殺死,這群饑腸轆轆的災民們隻得離官道遠遠的,在山裏緩緩行進。
眼看著就要入夏了。
這一年多的時間,逃出來的兩千多人,或餓死、病死,或被狼叼走,還有那搶吃食被打死的,到了今日此時,隻剩下不足三百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