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這一年來，念京生一直在等方源醒來。

可他錯了。

人生有時候就像一場賭注，押上了所有，還是滿盤皆輸。

項北見念京生陷入了久久的沉默，他是了解念京生的，兩人多年的學習與共事的經曆，讓彼此間擁有一定默契，但同時也可以窺見對方的野心。他幾乎可以肯定念京生的身上一定有秘密，而且與教授的研究有關。否則的話，念京生為什麼寧可蹲監獄，也不願意向警方透露一絲一毫。項北尋思了好長一會，他必須要弄清這一切。

“好，你不說也沒關係，我有的是辦法。”項北決意亮出殺手鐧。

念京生的表情微微異樣，他警惕地打量著項北。同樣的，他也十分了解項北那種不達目的不罷休的個性。

“還記得教授之前一直在研究項目吧。”項北提示道。

“你是說......意識穿越？”念京生微微有些詫異，他沒想到項北居然動了這個心思。

“沒錯。”

“教授不是很反對這項計劃嗎，中途還一度投票終止。”

項北早已褪去了當年稚嫩，權利的熏陶讓他獲得了無與倫比的自信，語氣中多了未曾有過的狂妄，“咱們的這位老師太謹慎了，科學是需要冒險精神的。”項北一臉輕鬆地拍著念京生的肩膀，“你說，如果我把方源的大腦連進去，讓她意識穿越，這樣不就可以讀取她的記憶了嗎？”他指著太陽穴的位置，說道，“真相不過就是存在她腦子裏的數據而已。”

念京生坐不住了，吼道：“你知不知道對於失憶的人來說，她很可能會永遠困在那裏。”

“這就急了？”項北露出一絲狡猾的笑意，“所以我來找你啊，你一定有辦法的。”

“查案是警察的事情。”

“警察是人，又不是神。再說了，如果她知道意識穿越可以回到過去，你說她會不會願意呢？我聽說，她現在正在拚命地找回記憶，想找出害死她父母的凶手。”項北露出一臉壞笑，“你說萬一她查來查去，發現凶手是她自己，那就好玩了。”

念京生冷冷地看著他，“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教授為什麼最終選擇的是我，而不是你嗎？因為他知道，有些人能力不足，但是野心卻大得很。科技一旦掌握在這種人手裏，是場災難。”

“你有什麼資格這麼說我，一個害死了那麼多人的縱火犯。最可笑的是，現在還擺出一副道德模範的樣子。看來這一年的牢獄生涯，真的會讓人洗心革麵啊。”項北冷嘲熱諷道。

“你大老遠跑來不會是為了看我洗心革麵的吧？”

“我需要你的幫忙。”項北壓低嗓子，“隻有你能做到。”

“教授知道嗎？”念京生問道。

項北的表情微微凝固，但很快恢複了正常，“可以讓他不知道。”

“你想瞞著教授，重啟這項計劃？”

“沒錯。”項北清了清嗓子，一臉亢奮道：“能以這樣的方式進入另一個世界，超越了時間、空間、物理定律的限製，這是多麼榮幸的一件事情。”

“榮幸？被當成一隻小白鼠，你管這叫榮幸？”念京生冷聲道。

“總要有人做出犧牲的。”

“如果非要有人做出犧牲，那也不是你我所能決定的。”

“如果？”項北揚了揚眉，“可惜我們生活的這個宇宙壓根就沒有如果。”

念京生突然意識到了什麼，他不動聲色地打量著項北，隻聽見對方繼續說道：“所以教授才會研究這個項目，為的就是讓我們有‘重新來過’的機會。”

念京生質問他：“重新來過？那些死去的人還能死而複生嗎？”

項北輕輕歎息，略低著頭，輕聲道：“我們回到過去不是為了要改變什麼，而是為了尋找隱藏在過去的真相。她在車禍前報警說知道凶手是誰，難道你就不想知道？”

“不想。”念京生一臉冷漠，仿佛這件事情與自己無關。

項北一時還沒反應過來，嘴裏還要說出來的話被硬生生咽回去。

念京生倒是很是享受對方一臉窘迫的樣子，抬眼看了他一眼，“如果僅僅隻是為了查明真相，你現在也可以去查，何必這麼大費周章？”

項北沉默了一會，頓了頓，笑道：“商機懂不懂，通過‘意識穿越’還原真相，這會引起多大的反響，想過沒有？”

念京生上下打量著他，隔著桌子的距離的確可以聞見項北身上金錢的味道。

“這個世界，隻要你成功了說什麼都是對的。”項北繼續說道。

這張熟悉的臉變得有些陌生，跟他記憶裏的模樣截然不同，念京生繼續用淩厲的目光望著他，揭穿道：“恐怕不隻是這樣吧？”

項北有些心虛，但還是呈現出良好的心理素質，表情竟然紋絲未動。

兩人對視了一會，彼此都沒有讓步。

“你要是不肯幹，就當我今天沒來過......”項北開口道。

隻聽見念京生爽快道：“好，我幹。”

項北臉上終於露出一抹輕鬆的笑意。

念京生一副洞察一切的表情，“讓我幹也行，不過你得跟我說實話。”

項北臉上的笑容漸漸凝固，他反複思量了好一會，終於抬起頭，咬牙道：“行，還真是什麼也瞞不了你。”

念京生偏著頭瞟了他一眼，此時的項北從公文包裏拿出一疊資料，嘴裏喋喋著：“得虧我有備而來，知道為什麼我現在才來看你嗎？”

“這是什麼？”念京生看著他手裏的那疊資料。

項北緊緊攥著資料，說道：“你以為你保持沉默什麼也不說，事情就算完了？”項北將資料遞到他手上。

念京生緊皺著眉頭，翻了一眼資料，第一頁便是教授。他有些不解，“你什麼意思？”

項北猶豫著，聲音微微顫抖著：“還有一件事我沒告訴你，教授......教授已經......”

念京生趕忙翻開了第二頁，那是一張教授被害時的照片，他的胸口插著一把血淋淋的水果刀。

項北咬緊了牙關，好半天才開口，繼續說道：“我也是好不容易才弄到這些的。”

念京生不忍再看下去，趕忙合上，痛苦得閉上眼睛，“誰幹的？”

“不知道。”項北繼續說道，“教授是在醫院遇害的，那把刀上有很多人的指紋，現在既不能認定自殺，又不排除他殺，所以......”

“你來是想讓我查凶手？”

“是我們一起找出凶手。”

念京生表情如常，“還是那句話，查案是警察的事情。”

見念京生斷然拒絕，項北呼吸都變得凝重了，他終於說道：“殺死教授的人，極有可能就是未來人。”

項北的話石破天驚，像一記響雷轟的在念京生的耳邊炸開。雖然內心洶湧不已，但是他還是極力掩飾自己的震驚，“所以呢？”

項北急得團團轉，“什麼所以，如果凶手是未來人，這就解釋得通了。你想想，從教授餐廳著火到教授遇害，樁樁件件都是衝著教授來的。而跟這兩起案子有關的人，不是失憶，就是被殺，你是沒什麼事，不過也在這呆了一年了......”緊接著，他的話鋒急轉直下，緊盯著波瀾不驚的念京生，“莫非，你早就懷疑未來人的存在？”

念京生微微勾起嘴唇，不置可否。

“所以你才一直沒有跟警察說實話，是不是？”項北繼續追問。

念京生也終於看出項北真正的來意，頓了頓，徐徐道：“你不是也在調查未來人，何必跟我繞這麼大的圈子？”

項北也知自己的底牌被念京生看破，輕聲道，“我現在接替了教授的位置......”

“所以，下一個死的是你？”

項北僵硬地抬起頭，用近乎哀求的語氣說道：“我現在，唯一相信的人，隻有你了。”

念京生遲遲沒有吭聲，思量再三，終於點了點頭。

項北隱隱鬆了一口氣。

“說說條件吧。”念京生開口道。

項北把椅子往前挪了挪，“我會把你從這裏弄出去。”

他沒有說話，低頭又開始盯著自己手上的倒刺。

“你可以重回公司，所有的待遇照常，不，是翻倍。”

他還是沒有吭聲。

項北的腦子開始高速運轉，“這樣吧，我還可以勻出5個點給你，以現在的股價，已經很夠意思了。”

念京生撇了撇嘴，冷聲道：“你的命就值這點錢？”

“你這是趁火打劫啊。”項北自認為自己已經做到了最大的讓步，可現在又不得不就範，“行行行，你說。”

念京生道，“第一，我需要全權負責這個項目。”

“這是自然。”

“第二，我會盡力找出真正的凶手。”

“夠兄弟。”

他最後看了一眼項北，麵無表情道：“至於你能不能活到最後，看你運氣。”

“你......行行行。”項北內心哇涼哇涼的，但也沒轍。

念京生又猶豫了一會，對項北說道：“你應該知道這其中的危險吧？”

“知道。”

“知道還去？”

項北長長歎了口氣，“橫豎都是死。與其坐以待斃，不如主動出擊。就算是要死，我也想死個明白。”他又竊笑道，“其實我不來找你，你也動了這個心思吧？你隻是在賭，賭你的那位小女朋友能不能醒來，我說的對吧？”

念京生冷哼了一聲，偏過頭不想搭理他。

“瞧瞧，果然被我說中了，難怪剛才看見我走進來，一臉的失望。”項北又特別體貼道，“需不需要安排你們見一麵？雖然現在這個時間的確很緊張......”

念京生沒好氣地看了他一眼，“你還有心思張羅這個？”

“算我多管閑事。還有什麼要求，一次性說完行不行？”

“我需要好好泡個澡，換身幹淨的衣服。”他打量著項北的這身行頭，“你這身就不錯。”

項北無奈笑了笑，“行，給你安排。”

一切都談妥了。

念京生還是覺得不安。

他覺得這個賭注很大很危險。

他並不知道在她的記憶裏，是否留下了蛛絲馬跡。

可是他不能再繼續等下去了，明天就是7月31日，他已經沒有時間了。

眼下，這是他唯一可以離開這裏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