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女孩的車最終被身後那輛吉普車攔截下來,從車裏跳下來的是那兩名警察,方源就被他們帶回了警局。
此刻,她就坐在一張又寬又長的桌前,等了好長一會也沒有人進來,尋思著這會不會是警察慣用的伎倆,就是把人先晾一會。她四下打量了一圈,終於,那兩名警察陸續走了進來,在她對麵坐了下來。
“路警官,肖警官。”出於禮貌,她向他們打招呼。
肖依依冷聲哼了句,上來就冷嘲熱諷起來,“記性不錯啊,我怎麼聽醫生說你腦震蕩失憶了?你這是選擇性記憶吧?”
“因為昨天我們見過。”她從容道。
方源依稀覺得眼前這場景很熟悉,而且以這位女警察的態度來看,自己莫非給他們添過麻煩?不然她為什麼要給自己擺出這副臭臉,而且還是在自己剛剛清醒後就被咄咄逼問。
就拿現在情形來說,戰火已經拉響了。
“你今天可是讓我們好找。去了醫院說你昨天就辦了出院手續,去你家也沒人,這著急忙慌的是要去哪?”肖依依沒好氣道。
原來是這樣,看來自己無形之中又給他們添堵了。方源心想。
“去國外,我朋友聯係了一名醫生,說是可以幫助我恢複記憶。”
話音剛落,方源對自己沉著應對也有些出乎意料。按理說,第一次被警方詢問,就算沒做虧心事,心裏多少有些忐忑。可現在自己在麵對警方問詢時,心理波動並不大。難不成是自己在失憶前跟警察接觸很頻繁,以至於練就了強大的心理素質?
“看來你恢複得不錯。”路遠目光如炬。
警察的話另有所指,她聽出了其中的意思。
“你們有什麼問題盡管問,雖然我也不確定我能想起多少,但知道什麼一定會如實相告。”
“那就好。”路遠翻開了一撂資料,“去年7月29日,也就是你發生車禍的那天,我們接到了一通報警電話,你為什麼要打這通電話?當天到底發生了什麼?”
“我可以聽一下那通電話嗎?”她要求道。
路遠朝肖依依示意了一下,對方便開始播放那段報案錄音。
方源仔細聽著。錄音裏先有一段沙沙聲,還有像是什麼東西拍打的聲音,她聽出那應該是雨刮器的聲音。緊接著,她聽見了自己的聲音,帶著某種恐懼,斷斷續續說著,“我要......報警,我知道......凶手是......”正當她要繼續往下聽的時候,電話已經掛斷了。
路遠補充道:“我們通過你的手機信號找到了你的位置,發現你出了車禍。根據事故車的痕跡來看,我們判斷,跟你在一起的還有一個人,而且是這個人開的車。他是誰?你口中提到的凶手又是誰?”
方源不禁感到一陣毛骨悚然,她沒有想到這麼可怕的話出自自己口中。如果真是這樣的話,是不是就意味著,那個被遺忘的七月危機重重,自己很有可能九死一生。一想到這些,身體控製不住地發抖,就連呼吸也變得急促起來。
兩名警察烔烔有神地盯著她,期待從她的嘴裏得到一些有用的信息。
突然,方源的腦海裏閃現了一張臉,一張她再也熟悉不過的臉。是馮小晚。那張臉是馮小晚。她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不能光憑馮小晚開車載過自己就妄下結論。
可是馮小晚的臉在她眼前揮之不去,她感到一陣彷徨,小晚當時真的和自己在一起嗎?如果這是真的,為什麼她對車禍當天發生的事隻字不提?卻故意提及念京生與縱火案有關?
越想越覺得哪裏不對勁。當她抬起頭再次看向警察的時候,目光正好與警察相遇。
她猶豫了一會,喃喃道,“我記得的確是有另一個人......”
“是誰?”兩名警察一下子打起了精神。
她剛要開口,又咽回肚子,隻是搖頭掩飾著,“我不記得了。”
肖依依沒好氣地摔了筆頭,看出了一些端倪:“是真不記得了,還是裝不記得了?”
“我隻記得一些零星的片段,起初我還以為這是噩夢。我記得自己坐在車裏,路也特別難行,雨下得特別大,很顛簸......”
肖依依敲了敲桌子,強調道,“說點有用的。”
“好像有什麼車在追趕我們,我很害怕,一直在問怎麼辦?然後就出了車禍。”
“什麼車?”路遠揚了揚眉,想提取出關鍵信息。
“雨太大了,又是晚上,視線很模糊,根本看不清楚,隻記得那個車燈特別亮......”
兩名警察一臉疲憊地交換了一個眼神,這些信息說了等於沒說,毫無價值。
路遠又給出提示,“你知道世隱餐廳發生了火災嗎?”
“知道。”
“什麼想法?”
方源聽後突然冷笑了一聲。果然,自己被警方懷疑了。
肖依依用冷酷的眼神看著她,詰問道:“你笑什麼?死了那麼多人......”
“警官,那些死去的人裏麵,就有我的爸爸和媽媽,你問我有什麼想法?”她鼻頭一酸,眼眶一陣泛紅,感覺像是被人逼進了死胡同,退無可退。
路遠試圖安撫她的情緒,“你別激動,我們隻是想知道你為什麼會出現在那裏,你發生車禍地點就在離世隱餐廳不到2公裏的路段,大晚上又下著暴雨,你去那裏做什麼?”
“我去那不是很正常嗎?”她突然反問他們,說道:“發生了這麼大的案子,你們不去查清事故原因,還受害家屬一個真相,卻在一年後跑來質問一個失憶的病人,警官,你們這麼辦案會不會太敷衍了?”
肖依依打斷了她的話,好沒氣道:“這起案子我們前後調查了許久,發現是二樓廚房的排油煙係統的油垢被點燃引發了火災,由於房子主要是木質結構,所以火勢很快就蔓延開來,而唯一可以逃生樓道已經是火海一片......”
方源不忍再繼續聽下去,她去過現場,見過滿目瘡痍,可以想象事故的慘烈。如果是這樣的話,這隻是一場意外,那念京生是怎麼知道的?真的跟他有關嗎?她痛苦地閉上了眼睛,緊咬著嘴唇,額頭上的青筋暴起,不敢再想下去。
“我們之所以來找你,是因為發現了新的線索。”路遠的聲音響起,聲音很緩,“我們通過聲音對比過了,那通打給我的報警電話,的確是你打的。你在電話裏說‘我知道凶手是誰’,這句話到底是什麼意思?”
她再次陷入了莫名的恐懼,大喘著粗氣,試圖通過警方給到的這些線索在記憶的長河找到一絲蛛絲馬跡。自己為什麼會去那?為什麼會給路遠打這通電話?可記憶就像被摔成了一塊塊碎片,她努力的想要拚出一個圖形,卻不知從何開始。
“我知道......凶手是......”這句話一直在她的耳邊縈繞,讓她坐立難安。
凶手的名字幾乎就要脫口而出,可是電話卻斷了?凶手到底是誰?會是念京生嗎?跟馮小晚有關聯嗎?
她痛苦地望著坐在對麵的兩位警察。
明明是酷暑時節,卻像置身在寒冬臘月裏,冷得瑟瑟發抖。直到有人給她倒了一杯水,她雙手緊緊捂著杯子,才稍稍覺得好些。
路遠和肖依依的臉上掩飾不住的疲態,這次的問詢比他們想象中艱難太多。他們現在也拿捏不住,眼前坐著的小姑娘到底知道些什麼,又掩飾了什麼,畢竟沒有誰能說得清她到底失去的是哪部分記憶?這一年來,他們時不時去醫院了解她病情的進展,也大致知道她大腦有一定損傷,可是這宗離奇縱火案的背後,跟著這個女孩有著千絲萬縷的關聯。而且他們還得到了一個不利的消息,念京生馬上就要被取保候審了。
她現在是唯一的突破口,也是破案的關鍵。
肖依依揉了揉熬紅了的眼睛,問一旁的路遠,“怎麼辦?她現在可是一問三不知。”
路遠想了一會,“這樣吧,接下來我來問吧!總能找到一些破綻的。”
兩人商議好後,重新回到了審訊室。
方源也很快就收拾好自己的情緒,“你們還有什麼問題就問吧,如果我能想起來的話......”
“行。那咱們繼續。”路遠拿出一件證物放到她的麵前。
在透明塑膠袋裏裝著一部手機,隻不過屏幕已經摔成了花。
“這是你的嗎?”
她認出了這是自己的手機。
“我們在你的手機裏發現了一條有意思的短信。”
“有意思的短信?”她張開了嘴重複著,又狐疑道,“什麼樣的短信?”
路遠繼續說下去:“去年7月1日,有人給你發了一條消息,事先提醒你世隱餐廳會發生火災,這是怎麼回事?”
方源這次聽得真真切切,有人事先提醒過她會發生火災。這個人會是誰呢?他又是如何得知呢?為什麼要給自己發消息?難道真的是念京生策劃了這起案子,是他提醒的嗎?
越發深思下去,她發現問題遠比答案要多的多。
可是眼前,警察正在等待她的答案。
路遠問道:“給你發消息的人是誰?是不是就是你口中的‘凶手’?”
看來警察並沒有通過短信線索查出這個人,否則‘念京生’這個名字一定會從警察嘴裏說出來。她心想。
“我可以看一下具體的發件人號碼及發件內容嗎?也許會想起什麼。”她要求道。
路遠把調取出來的短信遞給她看,期待有所突破。
這是一串隨機組成的數字,數字之間甚至找不到任何規律,看上去不像電話號碼,也不像是群發的垃圾短信。
而短信的原文是這樣的:晚點8點世隱餐廳會發生火災。
這看上去更像是一則提醒!有人提前知道了火災的消息。
一定是因為這條短信,警方才一直對她揪著不放。她好像意識到了什麼,盡管自己已經失去了記憶,但是自己的想法,處理問題的方式是不會輕易改變的。如果自己提前看見了火災預警,一定會阻止父母去那裏,可為什麼事故還是發生了?又為什麼父母還是出事了?
不,自己去過現場。一定是因為這條短信才去的現場。
路遠斬釘截鐵道:“我們有理由懷疑,去年世隱餐廳的火災事件,很有可能是有人蓄意策劃,而凶手極有可能就是你認識的人。”
所有線索都在指向念京生,她必須要見他一麵,弄清楚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方源眉頭緊皺,咬緊牙槽,不等她開口,路遠的語氣急促了不少:“你是這起案件的受害者家屬,但同時也是這起案子的主要知情人,我們需要你的幫助,你也不想你的父母就這樣平白無故的死了,而真正的凶手卻逍遙法外吧?”
方源的嘴一張一合,身體下意識地瑟縮著,“我也很想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也很想知道事故的真正原因。我不知道我為什麼會收到這條莫名其妙的短信。”她心亂如麻,抬眼的時候發現路遠犀利的目光,她從他的眼神中看出,對方對她的話無動於衷。
她極力解釋道,“你覺得我是故意隱瞞真相嗎?如果我真想隱瞞的話,就不會給你打那通報警電話了......”
的確。車禍前,她拔出了那通關鍵性的電話。
路遠一時間啞口無言,她的分析不無道理。
就在這場問詢雙方都陷入膠著時,方源主動提出:“我能見一見念京生嗎?”
兩名警官敏銳地捕捉到這一訊息,一晚上他們一直在等她提到這個名字。
路遠問:“為什麼要見他?”
“我聽說他跟那場大火有關係。”
路遠唬道,“他已經招了,說那把火就是他放的,隻是沒有料到他的弟弟念來生也在裏麵,所以就打了火警電話。”
方源不可思議道:“所以,凶手是他?”
路遠不動聲色繼續盯著她,追問道:“事先給你發消息的人到底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