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方源已經極度的疲憊，卻還是無法入睡，盡管此時的她呆在自己的房間裏，周邊也都是自己所熟悉的氣息，可是恐懼感還是緊緊包圍著她。筆記本的電腦還開著，在黑暗中發出刺眼的光，方源已經查了一晚上的資料，都是關於世隱餐廳去年發生的那場大火。

新聞裏充斥著觸目驚心的標題：世隱餐廳火災已致7死6傷！她知道這些人中有2人便是自己的父母。這些冰冷的數字就像滾燙的鉻鐵烙在她心裏。可是她還是想不起這段記憶，唯獨這種疼到窒息的感覺卻是如此熟悉。

她又仔細地盯著新聞裏發布的案情通報，反反複複看了很多遍：

7月1日20時7分，東江市梅嶺區世隱餐廳發生火災事故，造成7人死亡6人輕傷。火災發生後，東江市公安局迅速立案，依法開展偵查工作，控製相關責任人。目前，事發餐廳法定代表人陳某某某（男，50歲）因涉嫌失火罪被刑事拘留，偵查工作正在進行中。

這則案情通報的時間是去年發布的。

事情已經過去整整一年，關於父母為什麼會去這家餐廳，她已經無從得知，也許是想休閑放鬆，也許是約幾個生意上的朋友聊天聚會，一切都有可能。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突然趕去事故現場？

她在網上查了不少關於這家餐廳的資料，世隱餐廳坐落在梅嶺景區，從名字上來看，估摸著設計師或許是想打造“大隱於市”的理念，努力營造出返璞歸真出世入世的禪意。諷刺的是，潔白的外立麵已經被烈火焚燒得不成模樣，隻留下一座處處透著死亡氣質的黑色建築。

方源又找出了這家餐廳以前的照片，內部都是用原木、茅草、竹子等天然材質打造，小到一個茶幾，大到整個空間設計，皆有一種古樸的意境。或許是因為餐廳都是“易燃”材質，加上沒有完備的消防係統，一旦發生火災後果不堪設想。

她又繼續搜索關於火災的後續進展，但卻沒了下文，反倒是貼吧中的熱心網民在評論區你一言我一語，聊得好不熱鬧。有的說餐廳環境好，有的說服務很一般，有的獻上了蠟燭以表哀思，還有的說原本要去的，但臨時改約僥幸逃過一劫。方源盯著屏幕看了許久，努力從中尋找到一點蛛絲馬跡，可是卻沒什麼發現什麼價值的線索。

繼續滾動著鼠標，終於有一條評論引起了她的注意，隻見上麵寫著：現場的著火點有發現疑似煙頭的痕跡，不排除人為縱火的可能。

她一下子變得精神起來，難道這場火災不是意外，而是人為？

如果真的是人為的話，那為什麼凶手要策劃這麼一場火災？他真正的目的是什麼呢？他與她的父母又是否相熟呢？如果相熟的話，又為什麼要設計害死他們？

可是她細細一想，並不是沒有這種可能。她依稀記得，自己在醒來之後，除了醫生和護士以外，警察是最先趕來醫院的，而且問了她許多問題，其中就問到了關於這家餐廳的火災。現在回想起來，當時出現的那兩名警察應該是認識她的，所以一開始進來的時候並沒有主動做介紹，直到自己詢問他們的身份......

警察一定還會來找她。她十分確信。而且她感覺到，警察之所以這麼迫不及待地問詢她關於火災事故，應該不僅僅是父母在那場火災中意外去世那麼簡單。

這背後一定還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真相，方源越想越覺得後背一涼。

她必須通過眼前的線索理出一點頭緒，盡管駭人新聞標題、慘不忍睹的事故照片擺在自己的眼前，記憶依舊是空白。她必須得找出一些有用的訊息，以便下次警察找她盤問的時候，不像現在這般茫然無知。

對了，警察還給她看了車禍現場的照片，車禍地是在雲溪路。她已經記不得自己為什麼會出現在那裏，還有那名司機到底是誰。她唯一記得的隻有感受，記得當時的自己極度恐懼，好像死神正在追趕著她，而且馬上就要追上她了。

她趕忙在電腦裏打開地圖，迅速輸入世隱餐廳的地址。餐廳坐落於景區半山腰上，除了幾條主要幹道外，周邊的道路也都崎嶇難行。她將地圖繼續放大，驚恐地發現，自己出事的地方就在離世隱餐廳不遠的一條小路上，這是通往景區腹地的路。

方源滿是驚異之色，僵硬地坐在椅子上遲遲無法動彈。

天一亮，她拉著馮小晚陪她去趟世隱餐廳。夏日酷暑的太陽起得特別早，隻不過是清早，太陽就已經很毒辣了。從市區駛向梅嶺區大概需要一個多小時的路程，路上她們還趕上了早高峰，加上高架橋路段發生了汽車追尾事故，造成了嚴重的交通堵塞，好半天車子隻能慢慢爬行。不知道是因為堵車，還是因為天氣炎熱，司機們一個個煩躁不安，時不時發出尖刻的喇叭聲，給原本就厚重的空氣增加了些許聒噪。終於，道路恢複了正常的行駛。造成道路擁堵的原因由於一輛白色的SUV逆行，導致左邊車道兩車刮擦。

隨著車子越開越遠，緊接著車子在下一個路口左轉，方源看了一眼路牌，這是前往機場的方向。她不禁有些疑惑，“小晚，我們不是去事故現場嗎？”

馮小晚冷靜道：“源源，我聯係到了一個不錯的醫生，也許可以治好你的病。你放心，那邊我們已經幫你安頓好了。”馮小晚又自作主張道，“行李我也幫你收拾好了，證件和錢也都在裏麵。下午1點的飛機，所以咱們現在得快一點了。”

“小晚，你搞什麼？我什麼時候說要去看病了？”她頓了頓，半開玩笑道：“再說了，就算要走，也不用這麼著急吧？搞得像畏罪潛逃似的。”

“我思來想去，覺得這樣是對你最好的安排。我早就該這樣做了。”她一邊看著導航，距離機場還有10公裏的路程，一邊回應著方源。

以前兩人經常喜歡貧嘴逗樂，馮小晚從來都不會這麼嚴肅。方源從對方的表情中看出了事態的嚴重——馮小晚一定隱瞞了什麼，一定還有很多她不知道的事情。

“不是。你做這個決定前，有沒有問過我的意見？小晚，我是人，不是物品，我現在腦子裏有太多疑問，我得搞清楚這一切。”方源滿臉不悅，“你的好意我心領了，可是我不想就這樣莫名其妙的被人安排，你明白嗎？”

“源源，你相信我，這次機會難得......”

兩人爭執不下。

過了一會，馮小晚輕輕歎了一口氣，像是妥協了一般，“有件事，本來我並不想告訴你。”

方源一眼疑惑地看著她，等待她繼續說下去。

“告訴我什麼？”

“他們懷疑是你和念京生共同策劃了那起案子。”

就在那一刹那，她仿佛聽見了自己血液流動的聲音，一陣訝然後，她打起精神，強作鎮定，“他們是誰？警察嗎？”

“你聽我的，先去養病。念京生已經在裏麵呆了一年，我不能讓他們把你也送進去。”

方源根本不知道馮小晚到底在說什麼，“什麼呆了一年？”

馮小晚深吸了一口氣，“還記得延霖科技嗎？”

這是國內首屈一指的科技公司，而念京生將會接替教授，成為下一任接班人。“記得。”她點了點頭。

“據說，念京生跟教授鬧掰了。”

“可是這跟我有什麼關係？”

馮小晚又微微歎了口氣，“看來你真的什麼都不記得了。”她繼續說道，“世隱餐廳就登記在教授的名下，警方懷疑是念京生故意縱火。”

“可這......怎麼可能？”

“你也覺得不可思議吧？更不可思議的是，火災發生的時候，他人並不在現場，可是他就好像就知道會發生事故似的，提前撥打了火警電話。”

她試圖將這些信息組合在一起時，覺得這事何其荒謬，“你說念京生策劃了這起事故？僅僅隻是因為他想要報複一手栽培自己的教授？”

馮小晚長長地歎了一口氣，“警方反反複複取證，也沒有一個結論，因為這個案子處處透著古怪。”

“那他是怎麼跟警察解釋的？”

馮小晚搖頭道，“他隻說自己是清白的，其他的什麼也沒說。”

方源還是不明白，念京生為什麼要這麼做。從小到大，她對這位鄰家哥哥心中是有些許抵觸，因為他足夠的優秀，優秀到讓她覺得自己生來是個廢物。但是平心而論，自己對念京生還算了解，他不可能愚蠢到為了報複一個人，堂而皇之去燒家餐廳自毀前程。

她又不解道：“那警方為什麼會認為跟我有關係？是因為我突然出現在現場嗎？”

“因為一條短信。”

“什麼短信？”

“這個我就不清楚了。”

方源扭頭盯著馮小晚，小心問道：“那你相信我是無辜的嗎？”

馮小晚堅定道，“你這不是廢話嗎？天塌了我也信你。”

方源感激的望著馮小晚。想起高中時代自己被人冤枉作弊，馮小晚是唯一一個相信她清白的人。哪怕是到了現在這個時候，馮小晚還是義無反顧的相信她。

“所以你就給我收拾了行李，讓我跑路啊？”方源幽聲道，“馮小晚啊馮小晚，你好歹也是受過高等教育的人，怎麼法律意識這麼淡薄？你說警察到時候查出來是你幫著我畏罪潛逃的，你也脫不了幹係。到時候你的寵物店怎麼辦？你的狗怎麼辦？”

馮小晚氣不打一處來，“這都什麼時候了，你還有心情關心我的寵物店和狗？”

她糾正道，“我的意思是，萬一咱倆都進去了，秦天一個人要給我們倆送牢飯，挺辛苦的。”

“你能不能認真點？這不是在開玩笑！”馮小晚又急又氣，“反正我不相信你跟這起案子有什麼牽扯，你平日裏躲念京生都來不及，怎麼可能跟他是同謀？估計，你連那個教授長什麼樣都不知道。”

其實從昨天到今天，方源感覺自己“經曆”的這些驚心動魄會比許多人一輩子經曆的還要多。父母的離世，自己的失憶，眼下又得知自己莫名其妙被懷疑是縱火案的凶手。她不知道打開記憶的閘門，真正等待她的會是什麼？

方源踟躕了許久，她在心底反複思量。有那麼一刻，她也想聽從馮小晚的安排，趕下午1點的飛機，去一個沒有人認識自己的地方，重新開始。關於去年的血色7月，她不想再去追究了，就讓這段記憶永遠被封印在記憶的最深處。可是她又不甘心，不甘心一夜之間自己失去所有。父母遭遇的那場大火跟自己還有念京生之間到底有什麼關聯？她在車禍之前究竟發生了什麼？為什麼當時的自己那麼恐懼？她平日裏連一隻雞都不敢殺，怎麼會卷入這種案子裏？還有，自己當時在現場，為什麼沒能把父母救出來？

她一想到這些就心亂如麻，可是這該死的記憶依舊一片空白。

“就在這裏停車吧！”方源指揮道。

“這還沒到機場呢。”馮小晚嘴裏回複著，但還是按她的要求停下了車子，扭頭望著她，很快便反應過來，“你不會是想......”

“既然你堅定不移的相信我是無辜的，我幹嘛要跑路？我就應該留下來查清真相，否則這輩子永遠不會安生。”

馮小晚又想起昨天接聽到的那個電話，感覺到一陣心驚肉跳。

“源源，這件事情沒有你想得那麼簡單......”

“我需要去事故現場。”方源斬釘截鐵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