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無夢,次日一早,周氏便早早起床做好了飯。
一家人圍坐在桌子邊上,等著馬氏分配每個人的口糧,雖然每天做飯的是周氏,可誰吃的多,誰吃的少,一切都掌控在馬氏這個婆婆手裏。
“好了,吃飯吧!”
周氏捧起碗,用筷子扒拉了幾下,跟往常一樣,碗底隻有薄薄地一層黍米。
瞥了眼丈夫和二弟的碗,周氏心頭的火氣噌地一下冒了起來,什麼世道?幹活多的反而吃得少,也就紀元平這個呆子才會一直心甘情願地被這個家剝削!
可一想到,吃完這頓飯就要分家了,周氏又稍稍冷靜了點。
紀元平的內心忐忑不已,他一向是最聽紀老爺子的話的。
放下碗,他深吸了一口氣,悶聲道:“爹,我要分家。”
“你說什麼?”這話一出,全家人的目光都聚集在紀元平身上,他們莫不是聽錯了,紀元平怎麼會突然提起分家?
“爹,娘,這些年我為這個家任勞任怨地幹活,從來沒有奢求過什麼,可最後,連自己的孩子也沒有護住,我該分家了,總不能讓二丫頭也重蹈覆轍吧?您說是不是,爹?”
他不是傻子,他隻是不願看到爹娘為難,可是一步退,步步退,他現在已經退無可退了!身後就是媳婦孩子,錯了一次,不能再錯了。
“老大,大丫頭的事情已經過去了,你是長子,家裏自然得多擔待點,我們始終是血脈相連的一家人,怎麼能分家呢?”
紀老爺子皺了皺眉,好端端的,突然提分家,該不會是有人在背後說了些什麼吧?
馬氏更是一百個不樂意,斜睨了眼周氏,“恐怕是老大媳婦想分家了吧?”
大兒子和大兒媳要是走了,家裏這麼多活誰來幹?就老二和吳氏那吊兒郎當的性子,趁早拉倒吧!
“爹,還是那句話,我要分家,孩子們都大了,有樣學樣,我這個當爹的總要給孩子做個好榜樣。”
“大哥你什麼意思?我們全家是你一個人養活的嗎?大侄女那事兒我也是好心,何家人富貴模樣你們也都看到了,出了這事兒怎麼能怪家裏呢?”
紀元安站起身,手指頭都差點戳到了紀元平臉上,可麵對全家人的壓力,紀元平依舊麵不改色、不為所動。
看到他那副油鹽不進的模樣,紀老爺子沉思片刻,最後拍板道,“行,分家吧!”
紀元平和周氏同時鬆了口氣。
“不過,是有條件的。”紀老爺子話鋒一轉,臉色也陰沉了三分。
兒大不由娘啊,他這大兒子真是翅膀硬了!
“你們大房一家,雖說為家裏盡了不少力氣,可這些年說到底也都是靠著公中吃飯的。”
紀老爺子頓了頓,接著道,“所以這分家的話,公中可就分不到銀錢了,口糧、鍋碗瓢盆都是公中的,自然也都不能帶走......如此這般,你們若是沒有意見,那便去請裏正立個字據吧!”
周氏和紀元平二人如遭雷擊,尤其是紀元平,他沒想到爹竟然對他們如此狠心?
這是分家嗎?這是要把他們往死路上逼啊!
“爹,您不能這麼分吧?您......”周氏急白了臉,想要爭取些物件。
“家裏爺們說話,哪有婆娘插嘴的道理?”紀老爺子麵色不虞,冷冷地瞥了紀元平一眼,“老大,這還沒分家呢,可別壞了規矩!”
不聽話的兒子就要好好教訓教訓,這氣焰不壓下去,自己這個當爹的在家裏還有什麼底氣?到時候個個都吵著鬧著要分家,日子還怎麼過?
紀元平嘴唇顫抖,雙目赤紅地看向紀老爺子,“爹,您是認真的?”
九月的尾巴,明明秋老虎還熱著呢,可他卻覺得自己的心冰寒無比,冷得快要說不出話了。
紀老爺子卻裝作沒有看到紀元平這副慘兮兮的模樣,隻是冷哼了一聲,不再說話。
“好,秀蓮,你回去收拾衣裳被褥,我這就去請裏正過來。”紀元平一字一頓,“今天,咱們就把這個家分了。”
“老爺子......”見大兒子一副王八吃了秤砣、鐵了心的樣子,馬氏急了,明明老大性子最軟和了,一向是家中最聽話懂事孩子,事情怎麼就鬧到這個份上了?
就不能像往常一樣,跟他爹服個軟,認個錯嗎?
“別說了,既然他要分家,就隨他的意吧!人老了,許多事管不了,也不該多插手了!”
紀老爺子一點都不擔心,已經入秋了,天氣不久後就會轉涼,老大一家要什麼沒什麼,還帶著一個半死不活的丫頭,能撐幾天?
他就在家等著大兒子灰溜溜地回家求他原諒好了!
於是,在雙方默認下,分家順利而迅速的完成了,字據一式二份,雙方各執一份。
紀元平背著紀婉清,周氏和紀婉荷手裏拎著少得可憐的包袱,一家人便在裏正同情的目光中,正式踏出了紀家院門!
紀婉清靠在紀元平結實寬闊的背上,把幾人或是解脫、或是悲傷的表情盡收眼底,她不禁感歎:爹啊,娘啊,還有我的婉荷好妹妹,她還嫌他們東西帶得多呢!
都是些破爛玩意兒,逃命路上帶著多累贅,丟了才好呢!
自己空間裏的寶貝可不少,到時候找個時機拿出來不就好了。
紀婉清在心裏打定主意,有些事,是時候讓家裏人知道了,不過,她要找個什麼讓人好接受的借口呢?
家分得太倉促,他們沒準備,手裏又沒什麼銀錢,隻能暫時搬進了村西頭的一間荒廢多年的宅子。
“爹,沒想到這屋子這麼多年沒人打理,保存的卻挺好的,就是下雨也不怕被淋了!”紀婉荷放下手裏的東西,激動地摸著門框。
“譚家在過去可是大戶,隻可惜,一家子在省親路上遇到山匪,沒一個活著回來,僅剩的譚老太太,也吊死在房梁上了!唉!”
周氏歎息道,“咱們借了人家的宅子暫住,等安穩下來,去老太太墳前上柱香吧。”
紀婉清聽了這話卻是眼睛一亮,思索片刻,她試探著開口了,“爹,娘,其實我在何家說的那些,不是胡話,是小姨托夢告訴我的。”
周氏身子一僵,緩緩轉過身,定定地看著紀婉清,“是…是你秀珠姨?你這孩子不會又說胡話了吧?”
“娘,我說的都是真的!秀珠姨是不是瓜子臉,右邊眼尾有顆痣?她說,老周家隻剩娘你一個人了,她不能眼睜睜看著您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