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子語音剛落,一名身穿官服的中年人自午門邁進,與被拖出去的陳演擦身而過。
百官麵麵相覷。
隻見此人身穿坐蟒服, 腰纏白玉帶,頭戴金絲冠。
竟然是一品大員的服飾!
而殿下眾臣卻沒人認識。
即便是如此緊張氣氛下,眾人依舊開始竊竊私語。
朱慈炯看著走進來的中年男人,心懷大慰。
待得議論聲漸漸停止,朱慈炯才緩緩說道:“諸位臣公,可識得此人?”
眾臣紛紛搖頭。
朱慈炯哈哈大笑,從高台之上走下,攬住中年男人的肩膀,讓他麵向群臣。
“此人乃是永樂十九年辛醜科進士,正統十三年兵部尚書,因立下不世功勳,被加封為少保的於謙於廷益!”
話音落下,文武百官無不駭然變色。
身為大明官員,對於“於謙於少保”的名頭,又有誰人不知,誰人不曉。
正是此人,在“土木堡之變”後,大敗也先,將大明王朝延續至今。
可他明明是已經作古接近兩百年的古人啊!
京都之中,還有他的祠堂,每日都是香火鼎盛。今日居然活生生地站在這裏。
於謙緩緩跪地:“臣於謙,見過陛下!”
一時間,周圍的氣氛陷入古怪之中。
過了良久,
錦衣衛指揮使駱養性帶頭高呼:“天佑大明!降下千古忠臣!”
百官紛紛回過神來,齊聲大喊:“天佑大明!降下千古忠臣!”
朱慈炯看了駱養性一眼。
隻這一眼,便讓駱養性噤若寒蟬。
朱慈炯不再看他,轉頭對於謙說道:“於愛卿稍待片刻,朕先將這些瑣事料理完。”
於謙行禮:“臣遵旨!”
說完泰然自若站在隊伍最前。
朱慈炯在龍椅上緩緩坐下。
“黨崇雅出列!你勾結闖賊,連夜外逃,乃叛國之罪!”
“衛周祚出列!你......”
二十名昨夜打算潛逃的官員被一一抓捕,砍頭。
無一例外。
午門外,已是一片血泊。
聞訊趕來的京都百姓圍在午門外,紛紛指指點點。
“哎,聽說了嗎?昨天李闖圍城,是靠咱們的三皇子率軍給殺了回去!”
“聽說是三皇子單槍匹馬,殺到李闖老巢,差點就砍了李闖的腦袋!”
“誰說是差點,明明已經砍了!要不然他們撤軍撤得這麼幹脆......”
“這些人聽說是通敵叛國的,活該被砍腦袋!”
......
皇城之中,眾臣噤若寒蟬。
無論有罪與否,都是兩股戰戰。
有些甚至已經不顧禮儀,跌坐在地。
唯有站在最前的於謙泰然自若,目不斜視。
朱慈炯神色稍緩,看著台下眾臣,淡淡說道:“大敵當前,有些許意誌不堅定者,隻要不是犯下大錯,朕可既往不咎。”
“隻誅首惡,不計小過。”
“但諸如叛國求敵、賣官鬻爵等大罪,朕定斬不饒!”
“孫得功,馬光遠,沈誌祥出列!”
“爾等雖沒有外逃,但與呂維祺、曹化淳勾結,計劃放開京都大門,任由李闖出入,可有此事?”
孫得功三人立即癱倒在地。
“謝升,金之俊,胡世安你們暗中為張獻忠輸送糧草,你們可知罪?!”
“沈維炳......”
朱慈炯將這些明麵上正義凜然、實際與賊寇暗通曲款的大臣一一點出。眾人皆是惶恐不已。
最惶恐的,莫過於錦衣衛指揮使駱養性。
他身為指揮使,負責的便是監察百官。
可就在他的眼皮底下,就在京都之中,他居然對這些事一無所知。
而且,更讓他感覺恐怖的是,這些消息,朱慈炯又是從哪裏得知的?
不用經過審訊,隻是看這些大臣的表現,駱養性便知道,當今陛下所說俱是實情。
除了六千戚家軍,陛下難道還在暗中布置了無數的探子?
抬頭看看最前麵昂然挺立的於謙於少保。
駱養性悚然一驚——難不成當今陛下真是仙人臨凡?!
“駱養性!”
正在惶恐間,隻聽得高台之上,陛下正在喊自己的名字。
他倉皇跪地,不斷地磕頭求饒。
嘴裏喃喃說道:“臣駱養性知罪,請陛下饒過罪臣小命!”
“既已知罪,你便說說,自己犯了何罪?”
駱養性瞠目結舌。這讓他從何說起啊?
朱慈炯冷哼一聲,冷冷說道:“口稱知罪,卻又不說自己犯了何罪。那好,你聽著,朕給你一一道來!”
“崇禎三年,你拿三千兩白銀賄賂前錦衣衛指揮使,犯了行賄之罪!”
“崇禎五年,你升任千戶,借宴請名義收受白銀一萬餘兩,並珍寶古玩共計四萬兩!”
......
“崇禎十七年,你身為錦衣衛指揮使,卻無視百官叛逃,犯的是瀆職之罪!”
“朕所說,可有一句虛言?”
駱養性早已癱軟在地。
他勉力爬起,匍匐在地:“臣知罪,臣隻求一死!”
皇帝前麵點名之人,無一不是判了“斬首示眾”。
現在輪到駱養性,他已知道自己必死無疑,不敢再有半分乞求饒命的想法。
“罷了!”朱慈炯淡淡說道,“朕念你昨日今日首倡有功,便饒你死罪!”
“自今日起,家產全部充公,其他罪責暫且記下,便讓你戴罪立功吧!”
駱養性喜極而泣,不停地跪地磕頭。
朱慈炯略一擺手。幾名侍衛將駱養性拖了下去。
“朕方才說過,大罪不饒,小罪不計。”
“李永芳,孟喬芳你們貪墨財務分別有一百萬兩、三百萬兩,朕饒你們不死。”
“白廣恩今日回家後,將收受的錢財全部上交,朕便既往不咎。”
李永芳等當即跪地磕頭。
接連點出幾個貪汙受賄的官員,朱慈炯緩緩吐出一口氣。
“可恨之人固多,但此次京都被圍,也不免有些有功之臣。”
他掃視全場,緩緩說道:
“東閣大學士範景文上前聽封!”
範景文惶恐上前。
朱慈炯緩緩說道:“範公盡忠守節,封你為內閣次輔。”
次輔是僅次於首輔的存在。在大明官員中,可謂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範景文一臉無措,蠟黃消瘦的臉上滿是不解。
朱慈炯微笑說道:“朕知道,範公早在三日之前便開始絕食,你所作絕命詩‘誰言信國非男子,延息移時何所為’,朕聽之心中有愧。”
“我大明得此良相,善莫大焉!”
範景文跪地匍匐,泣不成聲。
原本還竊竊私語的眾人,頓時默不作聲。
“左副都禦史施邦曜出列!”
“你昨日題詩‘愧無半策匡時難,但有微軀報主恩。’題畢自縊,幸得家人救醒。朕便封你為禦史中丞!自今日起,便是你‘報主恩’之時!”
“大理寺卿淩義渠,昨日以頭觸柱,頭破血流,給家父留下遺書‘盡忠即所從盡孝,能死庶,不辱父。’”
“淩父何幸,有此純孝之子。便封贈淩父為中議大夫!淩義渠今日入閣。”
“刑部右侍郎孟兆祥......”
“左諭德馬世奇......”
“戶科給事中吳甘來......”
“禦史陳良謨......”
......
朱慈炯從容不迫,將這些原本曆史上隨著明朝覆滅而自殺的人一一封賞。
台下眾臣驚懼之心漸漸散去,議論之聲嗡嗡響起。
隻聽得上方高聲喊道:
“庶吉士魏學濂!”
庶吉士嚴格意義上來說並不是官職,隻是在翰林院讀書,自然也就沒有什麼品級。
站在後方的庶吉士魏學濂茫然出列。
朱慈炯緩緩笑道:“魏學士不必惶恐,朕招你上前,是聽聞你昨日做過一首絕命詩。”
魏學濂倉皇跪下。
朱慈炯慢慢吟誦:
“忠孝千古事,於我隻家風。
一死輕鴻毛,臨難須從容。
有血灑微軀,官卑非侍中。
有舌且存之,亦遜常山公。”
“好!好一個‘一死輕鴻毛,臨難須從容。’”
朱慈炯哈哈大笑。
魏學濂低頭不語。
朱慈炯看他一眼,又看一眼站在最前麵的於謙。
“今日著你入內閣!”
話音剛落,台下嗡嗡的議論聲頓時變成一片嘩然。
從一個沒有品級的庶吉士,直接提拔成為內閣成員。
這是大明數百年以來都未曾有過的提升速度!
於謙踏前一步,沉聲說道:“臣不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