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你們有錢？”盧姥姥一副不太相信的表情。

自己閨女一家子在老劉家是什麼狀況，盧家老兩口也不是一點都不清楚。

畢竟兩條村子就互相挨著，村與村之間通婚的人不在少數。

哪怕盧秀芳以前回家都是報喜不報憂，但從別人口中，盧姥姥也知道閨女一家子過得實在是不怎麼好。

當初盧秀芳執意要嫁給劉富強，盧家老兩口其實是不同意的，不是看不上劉富強，而是田婆子的人品實在太差，這在附近幾條村子之間都是出了名的。

但盧秀芳中意劉富強，除了他誰都看不上，盧家倆口子實在是沒辦法，這才咬著牙答應這門婚事。

兩人剛結婚那幾年，盧姥姥經常找人打聽閨女在老劉家的狀況。

得知田婆子苛待劉大兩口子之後，也曾找上門去大吵了幾架，但吵完之後，田婆子對待劉大夫妻更是變本加厲，一副“我就這樣兒，你有本事把閨女領回去”的有持無恐。

盧家倆口子也很無奈。

還能怎麼樣呢？難道慫恿著閨女兩口子離婚？別說這年頭離婚後會被人指指點點，就說孩子都有了，離了孩子怎麼辦？

盧家老兩口隻能偃旗息鼓，睜隻眼閉隻眼，咬著牙當看不見，隻能是閨女一家子過來的時候，給他們大貼小補一些了。

盧秀芳在老劉家的拮據，盧家老兩口都看在眼裏，現在聽說他們手裏有錢，當然不肯相信。

盧姥爺關掉“咿呀呀”唱著戲曲的收音機，從桌上拿過煙袋鍋子，“哐哐”在桌腳上磕了幾下，把煙渣子磕幹淨，從煙絲袋裏捏了些煙絲出來，填到煙鍋子裏。

盧秀芳從抽屜裏拿出火柴，湊過去給老爺子把煙點上。

“撲哧撲哧”吸了幾口煙，盧姥爺這才開口，“秀芳，你也不用拿好聽話哄我和你娘，你說你手裏有錢？十塊八塊是錢，幾百上千也是錢？”

“你們手裏頭能有多少？我看能有一百塊頂天了吧？”

盧秀芳笑得尷尬，她現在手裏也就五十多塊。

“姥姥姥爺，你們不用擔心，我們能掙錢的，隻要跟我奶分家過，我們家很快就能攢夠起房子的錢了。”劉蕊幫著老媽。

“那得等到猴年馬月？房子蓋起來之前，你們住哪？難道一直住在空糧倉裏？眼看就要秋收了，那地兒能一直給你們住？”

盧姥姥用看小娃兒的眼神看了劉蕊一眼，仿佛她說的都是孩子話，“房子垮了，家都沒有，根基也沒有。”

“沒有根基的人跟那浮萍似的，飄得很，說話辦事都沒有底氣，做什麼事都事倍功半的，啥時候能攢下錢來？”

國人把“家”看得很重，而家是需要承載物的，房子就是家庭的承載物。

在老人家看來，沒有房子，就跟沒有家似的。

越說，盧姥姥就越覺得自家閨女和外孫女可憐，田翠苗可惡，又忍不住罵了起來，“田婆子那沒良心的，咋能惡毒成那樣？心這麼狠，以後指定沒好報！”

邊說，邊心疼地撫著劉蕊塗了傷藥的臉，“幸好你們一家子沒啥大事，要不然以後讓我和老頭子咋過？”

盧姥爺任由老伴在一旁絮絮叨叨，等她發泄得差不多了，才打斷道，“行了，老婆子你也別嘮叨了。”

“借這個機會，秀芳一家子從老劉家分出來也好，至於田婆子以後過得好過得壞，都跟咱們沒關係。”

“當務之急是把房子蓋起來。”

看盧秀芳要說話，他磕了下煙袋鍋子，繼續道，“我們知道你們一家子孝順，不想給我們老兩口添麻煩，但我們這輩子辛辛苦苦的，不就指望著你們能過得好嗎？”

“你們過得好，讓我們少操點心，就是最大的孝心了。”

“待會你娘給你的錢，你就安安心心拿著。”

“回頭我去鄉裏發個電報，讓你大弟再湊點，紅明那小子不是說賺了錢嗎，三五百應該能拿得出來，湊吧湊吧，大概齊能把房子蓋起來了。”

“爸......”盧秀芳又感動又不安。

她這次回來，真不是來找老兩口借錢的。

“聽你爸的！”盧姥姥幫襯自家老頭，“就當這些錢是我們借給你們的，你們什麼時候有了錢，再給我們還上就行了。”

“嗯，秋收前能把房子蓋起來是最好，也免得收了穀子都沒個放的地方。”老爺子一錘定音，“就這麼決定了。”

盧秀芳還想拒絕，劉蕊對她暗暗搖了搖頭。

老人家說得對，讓他們少為後輩操點心，就是最大的孝心。

借錢起房子的事算是告了一個段落。

接下來，盧秀芳又問起了自己的小弟盧紅明，“紅明這次南下倒騰電器，真的掙到了錢？”

“他是這麼說的，至於掙到了多少，我們也不知道。”

“你瞧，這叫收音機的玩意兒，就是他給我們搬回來的，剛搬回來那幾天，村裏人都來瞧稀奇呢。”說起這個小兒子來，盧姥姥表情複雜，不知道是欣慰還是擔憂。

一邊為小兒子終於掙了錢而感到高興，一邊又擔心他這錢來得太輕易，以後人飄了，不肯腳踏實地。

畢竟這年頭，工人和農民才是正經職業，經商做生意的，總有點投機倒把的嫌疑。

“穿得人五人六的，脖子上吊條叫啥領帶的玩意兒，跟個大馬猴似的，人家村民是來瞧收音機嗎？人家是來看他演猴戲的。”盧姥爺對小兒子充滿了嫌棄。

劉蕊笑了起來，覺得盧姥爺說話挺逗。

盧秀芳把村裏生產隊長和婦女主任想買收音機和電視機的事兒說了說，“也不知道小弟那兒有沒有。”

“那我們還真不清楚。”盧姥姥搖頭，“他說後天回來，要不我讓他去你那兒，你問問他唄。”

劉蕊想了想，“那我和我媽後天早上再過來吧？”

她擔心小舅舅貿貿然跑到槐樹村，先碰到劉國仁或是楊嫂子，和自己這邊又沒有事先溝通過，說話間漏了底可就不妙了。

“那也行。”盧姥姥還是很稀罕自家閨女和外孫女的，她們能常來，她也高興。

幾個人又說了會兒話，眼看天色不早了，盧姥姥張羅著要去做飯，一定要讓盧秀芳和劉蕊吃完晚飯再走。

盧秀芳和劉蕊也沒拒絕，一齊起身，要到廚房幫忙。

三人剛走出主屋大門，就見劉富強和一個三十出頭的男人並肩推開院門走進來。

“爸！”劉蕊喊了一聲，再看那三十出頭的男人，“小舅舅？”

不是說盧紅明後天才回來嗎？

還有，他這歪七扭八臟兮兮的衣服，和有些鼻青臉腫的模樣是怎麼一回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