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二百個肉包子，十壺茶，鍋裏的粥全端上來，快點，爺們餓了！”楊弘將刀拍在桌子上，把碼頭上包子攤主嚇了個好歹。

“軍軍軍軍爺，小攤沒那麼多包子，還有饅頭、燒餅，不知軍爺能不能將就一下。”小攤主慌慌張張道。

“都拿上來吧！”杜安邊發話道，大戰之後，杜安邊沒等多久，便帶著手底下楊弘、張榮二十多人往家裏趕。剛入河北地界，找個小攤吃飯。

杜修明將小馬駒綁起來，又取下馬背上的褡褳，披在肩膀上，取出兩吊半錢放在攤主麵前：“這些錢該夠了，你等下去準備些草料，幫我將馬喂了。”

小攤主一看竟然給錢，頓時如沐春風，笑了起來，小心翼翼接過錢，拿到手之後，笑得更加燦爛了。一邊有條不紊地忙活著，一邊笑道：“幾位軍爺，一看就是打了大勝仗，回去之後升大官發大財。”

張榮卻問道：“你怎麼知道我們打了勝仗？”

小攤主有些委屈地道：“若是吃了敗仗，小人不僅拿不到半文錢，若沒讓軍爺吃飽，還得挨一頓揍。嘿嘿，幾位軍爺打了勝仗，自然就不會跟小人計較那些了。聽幾位軍爺的口音，都是京師的？”

肉包子、燒餅和粗茶水端上來，桌上既然狼吞虎咽地吃著，一邊跟小攤主聊閑天，杜修明也知道杜安邊這些人“家在何方”了。

杜安邊屬於在京衛所，一個平平無奇的廣武衛，在京師這些衛所裏，隻算末流，這才派出去鎮壓起義。輪流戍衛京師或者派去北邊戍邊，但大部分時間，還是留在屯田衛所裏屯田。

昌平州懷柔縣湯河口，那裏有大片土地作為屯田，屬右軍都督府，不歸懷柔縣管轄。

小攤主知道了這個之後，忽然停下了手中的活兒，有些擔憂地道：“各位軍爺，小人無意中聽到一個消息，也不知真假。說是昌平鬧了旱。天子眼前，縣官卻不敢呈報，百姓似乎遭了不少罪。”

眾人臉上凝重起來，停下了大快朵頤，小攤主忙是給了自己一耳光，道：“小人該死，不該這時候說這些的！幾位軍爺，大人不計小人過，小人該死，小人再也不說了！”

杜安邊將半個包子吞下，淡淡地道：“算了，誰說錯一句話就該死，這豈不是太冤。更何況你又沒說錯什麼，你說昌平的鬧了旱災，到底是怎麼回事？”

小攤主回到：“軍爺，小人也是聽南來北往的客人說的。別的地方旱災，都是老天爺的原因，可這裏的旱災，卻是人造的孽。幾位軍爺都知道，昌平可是皇家陵園在的地方，太宗到先帝都是安在那裏。”

太宗是明成祖永樂大帝，嘉靖才改為明成祖，杜修明不由問道：“這和皇家陵園有什麼關係？”

小攤當即回到：“這關係說大不大，說小不小。皇家陵園，那是吉祥的地方，有太宗和這些先帝爺鎮著，當然要風調雨順。可老天爺不給麵子，沒辦法了，隻有斷了別的地方的水，來供陵園附近的田地了。”

“結果當地的那些有錢人，用這借口奪百姓的水。哪怕和陵園沒半點關係，也用這個借口斷百姓的水。鬧出了旱災，更不敢上報，就連百姓都不能去京城，出關更是不能。一來二去，災情越來越重，又有大戶壓低田價......”

朝廷粉飾太平維護顏麵，大戶借機巧取橫奪，百姓吃虧，這樣的戲本上演過很多次了。

杜安邊不耐煩地擺了擺手道：“不用說了，那些當官的，說是讀了很多聖賢書，實際上都是全特麼是狗東西。還好咱們上麵是都督府管著，和他們八竿子打不著。”

其餘人跟著歎了口氣，同為大明子民，有的人卻遭狗官欺淩，哪怕和他們無關，可看在眼裏，多少於心不忍。桌上的食物一掃而空，杜修明一行再次上路。杜修明本想著能路過京師能見識一下繁華，卻不料杜安邊抄近路，硬生生錯過了。

走了七八日，從山東跟著來的人，陸陸續續各自回家了。杜旗總手底下的人，並沒住一塊兒，朝廷試行兵將分離，哪怕是小小一個旗總，也不能帶同鄉人上戰場。

等離得最近的楊弘、張榮二人也離開了，便隻剩下杜修明、杜安邊兩人，又走了一段路，終於，杜安邊指著小山坡背後的炊煙道：“看，那就是冬瓜屯。到那山頂上往下看，整個村子就像一個大冬瓜。”

接著，杜安邊又向杜修明介紹起了冬瓜屯，從冬瓜屯的起源到祖父輩的傳說、父輩的故事和這輩發生的家長裏短，都跟杜修明說一遍。仿佛要杜修明的腦海裏的記憶，變得和他一模一樣才算。

杜修明牽著小馬駒，沒過多久，走到了山坡上。放眼望去，阡陌、池塘、茅屋、雞鳴、犬吠，一個寧靜的村莊臥在一個小盆地中，盆地一頭大一頭小，倒是真像個冬瓜。

小的那一頭，聚集著房屋，有個山口通向外麵，大的這一頭土地平整，全都是田地。杜修明與杜安邊，則是抄近路翻過山坡而來的。

杜修明與杜安邊遠遠看著，沉默無語。一個身處異世，一個老而無子，都是孤身一人。但幸得兩人相遇，這才有了相互扶持的希望。二人生怕驚擾了村莊的寧靜，悄悄走到一個農家小院門口。

這農家小院，這在村子裏是數不多的磚瓦結構房子。這個小院有正房三間，左右廂房兩間，前院放著一個大磨盤，還有水井、水缸，剩下的空地似乎是練功的地方。

屋後還有牛棚、茅房、菜地，但菜地早已荒蕪，牛棚已是空蕩蕩的。兩人放下行李，看著布滿灰塵、空蕩蕩的院落，心中反而生出來一抹寧靜。

杜修明將小馬駒牽到了牛棚拴起來，又去割了些草料喂了，杜安邊則是收拾起了房子。晚上，將路上帶回來的肉燒熟了，放些鹽切成肉沫，再將路上買的大餅拿出來，將肉沫卷起來。一個大餅卷肉，就是半斤，倆人吃得滿臉油光。

杜安邊給杜修明安排了一間廂房，杜修明在桌上攤開了自己的積蓄，這一路走下來，杜修明手裏還有十幾兩銀子，和一些碎錢。

倒是杜安邊為了給他爭報捷的機會，幾乎是花光了自己積蓄，眼下隻剩下兩根從賊寨裏撈的金條，說是要買田置地的。杜修明沉思起來，該怎麼用這點錢做點生意，報答杜安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