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關,透透氣。”楚詢臉色依舊難看,啟齒之間分明存著隱忍。
“哦。”伸出來的小手縮回背後,錦沫尷尬地站在原地,直到視線挪到藥碗上,才底氣不足地道:“藥都放涼了,還不喝。”
話說出來自己都想找個地縫鑽進去,毫無底氣,一點都不給自己長臉。好端端的一個姑娘家,怎麼就落到這副德行了?
心中悠悠歎息,卻眼見著他端起藥來,一飲而盡,末了,麵無表情地抬頭問她:“吃了藥就能好麼?”
咯噔,心腸都絞到了一起。藥到病除她還沒把握。畢竟身子虧空的厲害,能保住性命已是不易。好?那簡直就是天方夜譚了。
話到嘴邊,轉了個彎,錦沫篤定地點點頭:“能。”
讓她對著那張殷切期盼的臉說出狠話,真心做不到。
隻是話音未落,楚詢薄唇輕扯出一個苦澀的弧度:“你也開始騙我了?”
“沒有。”她急急擺手,緊張地看著他漸漸失落的神情。用在哥哥爹爹身上的甜嘴兒現在不知道飛哪去了,貝齒緊緊咬著薄唇,快哭出來了。
垂在腿上的手緊了緊,楚詢終是沒有再說什麼。視線離開錦沫巴掌大的小臉,望向瀟瀟雨幕。
八月十五一早,錦沫早早起來把前一天晚上準備好的東西都搬上馬車。這一來一回的跑,也費了些時候。
丫鬟們不是不幫忙,隻是她不想到時候找不到東西而捉急,便事事親力親為了。
楚詢驅車坐在廊下,看著她瘦削的身影一趟一趟的跑,冷著的心跟著一頓一頓的疼。
錦沫將最後一包東西送到車上,轉回來就見楚詢一臉不悅地坐在那裏,臭著一張臉。
院裏收拾的丫鬟們老鼠見了貓兒一樣,能躲就躲,不管真忙假忙,忙的都顧不得抬頭。
“王爺,準備好了,我推您出去。”錦沫擦了擦鼻頭的薄汗,按說都深秋了,這麼熱的天兒還真是少見。
“從哪兒找的車夫?”走了一段,楚詢突然問了一句。
院子裏爭奇鬥豔的菊花開遍,枝杈野蠻地鋪開在小徑之上。
“等會兒你就知道了。”錦沫本來是打算出去雇車的,她也不知道怎麼形容,堂堂晉王落得如此地步,出門的車夫都要外麵現抓。
遣散府中下人的時候,他到底抱著什麼想法,必死麼?他認命了?
恍惚間,楚詢的話傳入耳中,“今年的花開的真好。”
“今年雨水少,這花能開起來,真難得。”枝杈縱使長得野蠻了些,好在生機勃勃,錦沫喜歡這樣的生機,心情也隨之好起來。
“往年開的拘束,今年到沒顧及了。”楚詢無奈搖頭,“竟不知是好是壞。”
“向死而生也是一種活法,好壞也不是別人說了算,自己暢快才好。”錦沫瞧著那延伸在小徑上燦爛向陽的花苞,她又何嘗不是在艱難掙紮著。
出了二門,何二成壯碩的身影出現在車廂外麵,聽著輪椅壓在地上“呼嚕嚕”的聲音,竟有些局促不安起來。
他垂著眸子,躬身行禮:“王爺。”
“誰讓你來的?”楚詢嚴詞厲色,冷冷看著局促不安的漢子。
“末將知錯。”何二成定在那裏。
“出去找人。”楚詢黑著臉,伸手便驅車往院裏退去。
“時候不早了,去哪找人啊?”錦沫急了,執拗地推著車不讓他指揮。
她本來也是出去找車夫的,誰知一出門就碰上何二成,他自告奮勇,又是妥帖之人,便應了他。
“鬆手。”楚詢眸光犀利看向錦沫,一字一字道:“本王身體不適,不入宮了。”
“你說不去就不去,哪有你這樣的縮頭烏龜!”錦沫氣的小臉漲紅,劈裏啪啦地訴說著自己的不滿:“還王爺呢,什麼王爺過得落魄如庶民。庶民尚且有幾房親戚幫襯。你倒好了,出門連信得過的車夫都沒有,府中連個做飯的都不在。空住這麼大的府院,有什麼意思。平白叫人笑話了去。也是自作孽不可活。”
“噗通。”
話音未落,何二成直直地跪了下去,膝頭磕著地發出沉重的響聲。
錦沫嚇了一跳,捏著小拳頭保持著脊背挺直,其實心裏早就打鼓,腿肚子抽筋了。
“你起來。跪著作甚。”過了一會兒,楚詢八風不動地看向何二成:“送本王進宮。”
何二成抬起頭來,難掩喜色,黝黑的臉上閃過轉瞬即逝的紅光。
“何......”錦沫嘴張了張,何二成半跪在輪椅前扭過頭來,嘿嘿一笑:“姑娘有何指示?”
“沒......”她頓了頓,終究是沒說出口,或許是她看錯了。
“駕......”隨著一聲驅馬,車緩緩走起來,坐在車廂中,錦沫蔫頭耷腦地垂著眸子,剛才她說的太過分了,楚詢大人大量,沒有第一時間發作已經是給足了她麵子。
這會兒,兩個人在這逼仄狹小的空間裏,她連氣都不敢喘了。
“剛才不還挺厲害麼?”就在她覺得楚詢應該睡著了,準備抬頭的時候,頭頂傳來這麼一聲。
本來已經酸疼的脖子千斤重。
當即就慫了,揉捏著裙擺:“我知道錯了。”
“嘖......”
錦沫抬起頭來,就見楚詢慵懶地靠在車廂裏,半眯著狹長的鳳目。
“有什麼話就說麼,你嘖那麼一下是什麼意思?”
說話間,外麵傳來一聲“籲”。
馬車穩穩地停在了宮門口。錦沫從車裏鑽出來,隻見斂王的馬車停在不遠處。
“皇叔?”楚詢才走上輪椅,便聽到斂王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
他的目光在何二成身上停留片刻,隨即從錦沫手中接過輪椅:“皇叔今日怎麼出門了?”
“許禦醫說,多走動對恢複有好處。”楚詢巋然穩坐在輪椅上,嘴角噙著一抹笑意,八風不動,看不出情緒。
“那恭賀皇叔,不日便可重掌三軍了。”斂王嘴角勾起,推著楚詢走進宮門。
何二成眸光一閃,看向錦沫:“拜托錦姑娘了。”
“在這裏等著,哪都不要去。”錦沫匆忙丟下這句話,緊走幾步跟了上去。
宮門,進的容易,出來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