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偏門,走不遠便是大街。
昨兒也出過門,隻是出門的時候已經晚了,並沒有感受到街麵上人煙阜盛的熱鬧氣象。
此時,不過是從巷子裏轉出來,撲麵而來的吆喝聲,街道兩旁滿滿登登的鋪麵,人來人往。
錦沫走了不遠,往百信堂門裏一紮,從懷裏掏出一張隻十餘味藥的藥方,往櫃台上一拍:“掌櫃的,抓藥。”
話音落,櫃台後便走來一年約四十的青年,眉目和善,笑盈盈地應著:“來了。”
青年掃了一眼櫃台上的藥方,下一秒便將藥方拿在手中仔細看了一番,煞有介事地抬眸看向櫃台外挺拔身姿的小丫頭。
“這方子何人所開?所治何病?”
“不知道。我家主人生病了,郎中開的方子。”錦沫擺出一副呆呆的表情,一雙圓圓的杏目與青年對視:“有什麼不妥之處麼?”
“沒,沒什麼。”青年見小丫頭緊張兮兮的,不再多問,親自將藥抓好,又囑咐她如何吃藥。
這說話間,隻聽外麵傳來急促且驚慌的叫聲:“出人命了。”
青年聽聞,探頭向外看了一眼,對夥計道:“快去看看。”
夥計正想著看熱鬧,跳著跨過門檻往外跑去。
錦沫沒心思看熱鬧,接過青年手中的藥,往外走去。
此時青年心思在外,也沒有再糾結她的藥方,從櫃台裏走出來,朝著外麵探頭看去。
錦沫出了門,走了沒幾步,一群人迎麵而來,七手八腳地抬著一扇門板,一人躺在上麵,門板上潺潺往下流著血,往百信堂狂奔而來。
“怎麼回事?”青年的聲音從身後傳來,鼻息間都是濃烈的血腥味。
錦沫蹙了蹙眉,這樣的血量,估摸著是救不活了。
她不是多管閑事的人,自然也不會駐足站立。
走了沒多遠,隻見大街中央,一大灘還未被泥土吸收的血跡,已然成了暗紅色。
周圍人七嘴八舌的議論著。
“聽說之前是個副將,嘖嘖嘖,沒死在戰場上,卻被兩個混混給放倒了。也不知是真勇猛還是假把式。”
“五品武將,城裏遍地都是,有真本事的又有幾個呢?”
“可不是麼,前些日子不是也有一隊人出城剿匪了麼?還不是全軍覆沒麼?京城養人,卻不養武將。”
一聲一聲的議論落到錦沫耳中,隻當聽了一句閑話,並未過腦子。
她還得去打包一些飯菜給楚詢。
五兩銀子,還真是不禁花,買完飯菜之後,錦沫摸了摸錢袋裏的一兩多碎銀子,暗暗發誓,離開晉王府之後,一定要做成藥生意,這也太賺錢了吧,幾包藥花了二兩多。
回到院中,沒看見丫鬟們在外麵閑逛,院子裏安靜的有些奇怪。
錦沫邁步進屋,才把藥放在桌上,就聽寢室傳來一聲低吼:“沒長耳朵麼?都給本王滾!”
好久沒聽“滾”字了,抿唇一笑,提著食盒走進屋裏。
“怎麼了?誰惹王爺不快了?”錦沫走進寢室,氣氛有些不妙。
整個寢室中散發著生人勿近的氣息。
楚詢坐在窗邊,背對著她,背影有些蕭索。
聽到她的聲音,也並未像往常一樣扭過頭來看她一眼。
“你走吧。”
錦沫擺飯菜的手頓了一下,“怎麼突然這麼說。”
“走吧,我保證,沒人會攔你。”楚詢的聲音啞啞的,疲憊不堪。
“你沒事吧?哪不舒服?”錦沫連忙走過去查看,“已經開好藥了,你好好吃藥,配合針灸艾灸,會好的。”
走到跟前才發現,楚詢一張臉全無血色,眸子泛紅,放在扶手兩側的手攥成拳頭,“你到底怎麼了?”
“你走。”楚詢抬起頭來,鳳眸冰冷。
“好端端的,不讓我走我就走啊。”被幾次三番的往出攆,錦沫不解,望著他的眸子,似乎想從裏麵找到一絲蛛絲馬跡。
顯然,生在帝王家的男人在不想吐露心聲的時候,便是鐵板一塊,沒有任何破綻可循。
“先吃飯吧。”她試圖避開這個危險的話題,她想走,但不是現在。更不是被他趕走。
心空落落的疼,像被懸在空中,找不到歸宿。
“你走。聽不懂嗎?”突如其來的咆哮,楚詢紅著一雙眼睛,用盡全力吼向她。
錦沫一愣,眼淚刷的掉了下來,轉身跑出寢室,淚眼婆娑地看著桌上放著的滿滿當當的藥包。
誰願意伺候他,一個癱子有什麼好的。
離開晉王府,天大地大的,總不至於活不下去。
她緊咬薄唇,眼淚卻止不住地往外冒。
沒出息的東西。她伸手去擦,眼淚卻不聽話,嘩啦啦的流著。
從桌上隨手拿了一包藥出去,坐在廊下煎起了藥。
等這幾服藥吃完她就走,好不容易想到的方法,不看到成效就走,不劃算。
錦沫在心裏安慰著自己,試圖用這樣的利益關係與他劃清界限。
楚詢聽著錦沫出了門,又在外麵停留了片刻。心裏莫名有些期待,期待她能轉身回來,哪怕她進來再問一句,他就會忍不住告訴她,武直被人打死的消息。
果然,起早的一聲驚雷並不是毫無預兆,藥快煎好的時候,一場瓢潑大雨說來就來。
借著風向,豆大的雨點往廊下砸來。
錦沫擋住煎藥的小爐子,沒一會兒自己就被澆成了落湯雞。
圓臉小丫鬟把藥端到楚詢麵前,戰戰兢兢地垂著腦袋:“王爺,該喝藥了。”
“放著吧。”楚詢的聲音依舊沙啞,有氣無力勝似初見。
錦沫附耳貼在門上,生怕漏了他說的一句話。
小丫鬟從屋裏出來,衝錦沫搖搖頭,“桌上的菜一口也沒動。”
“茶呢?總喝了吧?”錦沫不甘心地追問,依舊是小丫鬟的搖頭作答。
作死的,這是一心要尋死麼?
腦門一熱,錦沫磨刀霍霍進了寢室。
“你不吃不喝要鬧哪樣啊?”
楚詢端著藥碗在唇邊,就見錦沫風風火火地進來,掐腰找事。
“你不是走了麼?”唇角微微揚起一抹弧度,楚詢將藥碗放下,“來找我的不是?”
錦沫脖子一縮,嘴角翹起,“哪能呢,我,我來鋪床。”
什麼呀,即便是下了雨,也未見的這會兒就睡覺麼。
“不,我關窗。”走了幾步又轉回來,錦沫小拳頭握得緊緊的,沒覺得自己這麼沒皮沒臉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