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杏卻是在盤算著回去問陸茶,好歸類萬晅的症狀,方便她想法子用藥。
“隻是,這病我未必能治。”宋杏凝眉,流露出一點無奈:“我盡量試試。”
哮喘病頗棘手,即便是在現代也不能根治。但若她能想辦法製出藥來,緩解控製應當還可行。
萬晅似是早預料得到這樣的結果,雲淡風輕:“我找枰棋,本來也不是為了我這病。”
她有心為他治喘鳴之症,倒是意外之喜。
“那是為何?”
萬晅將筷子放下,語氣鄭重:“我奉旨為撫諭使,疫病一日不平,我便一日不得回京。然聖上壽辰將近,立儲之事迫在眉睫,京中風雲詭變,我不能在此處耽擱太久。”
“和光兄便這麼放心說與我聽?”
“枰棋是坦蕩胸懷,必不會嚼人舌根。”萬晅微笑,“診病也用不著舌頭吧。”
宋杏不由得用舌尖舔了舔門牙,還好,舌頭還在。她要保住舌頭。
“你又怎知我不是招搖撞騙之徒?”
“萬某無才無德,但看人一向是準的。你走訪過的村子我都查了,村人病情控製得確實比其他地方要好。比起錢塘其他名醫大夫,你倒是有幾分真本事。”
“眼下看來,枰棋當得起神醫二字。”萬晅笑得帶些首肯之意。
以事實為準,不論名氣,萬晅的確知人善用。宋杏心裏讚賞,但並不開口,隻等萬和光自己說下去。
“我知你誌存高遠,小小錢塘容不下你。”萬晅指節輕叩桌麵。
“若你協助我兩月內平息瘟疫,我會在太醫院為你謀個醫官之位。屆時你要謀名利抑或習醫術,都比現在方便。更可著書授徒,自成一家。”
“我相信枰棋定不願隻是閨中待字,白蹉跎了一番才華。”
萬晅看著她眼睛笑,知道這個條件她斷然不會拒絕。
宋杏的確拒絕不了。她被拘束在閨閣中,見了宋家人時刻要提防露餡,也沒有機會尋找回現代的方法。若在京中當醫官,她可以有個自由身,四處遊曆也方便些。
萬晅為她謀個醫官職位,當然輕巧,但她知道以這時代的男女偏見如此,她若當醫官,也遠遠沒法做到像萬晅所說的那麼好聽,著書立說,桃李滿園。
不要被排擠出太醫院都算不錯了。
但隻要能有一個機會——她就能順著往上爬。
即便一時回不了現代,她也不願在宋家這小小後院裏蹉跎歲月。
得失之間,甚至無需權衡。
“成交。”宋杏平靜地點頭。
“但錢塘防疫工作,須得按我說的來做。”
“自然,一切都交給枰棋了。”
兩人用畢午飯,起身離開。萬晅經過宋杏身邊,聲音從她耳畔響起。
“也希望枰棋,不要讓我失望。”
兩人從瓊芳樓中出來,宋杏總覺得自己坐萬晅的轎子,平白給杜酒和陸茶多添一個人的重量,非常不好意思,執意要自己走回家。
說到底,宋杏作為無產階級,實在無法和萬晅一樣坦然地被人侍候。
這可是對無產階級人民的壓榨啊!
“我邊走邊賞賞西湖美景,多好。”宋杏推說道。
萬晅一眼看穿她心思,那日她在小院裏為茶酒二人鳴不平,他其實也聽到了。
安步當車,蔑視權貴,他總覺得,枰棋身上偶爾一股子酸儒味道,偶爾又過於離經叛道。
她身上疑點重重,不像是一個深閨小姐,和他所調查到的過往的宋家小姐也有出入。
但萬晅不以為意,他想要知道什麼真相,往往也隻是時間問題罷了。
萬晅把宋杏的胳膊一拉,帶上了轎:“多帶你一個重不到哪去。你若走路過去,難道反叫我等你?”
轎子很快到了宋府,萬晅挑簾讓宋杏下轎,示意她歇息完了,便到小院裏來。
宋仁早已回了宋府,正在門口等著宋杏。待萬晅走了,上下打量,又問長問短。
“侯爺可有為難你?帶你去了哪?他沒對你做什麼吧?”
宋杏把萬晅犯病,兩人成交的事略過不提,隻說去吃了飯。
宋仁這才放下心來,但對萬晅仍是不滿:“萬侯爺真是個怪人。”
宋杏努力扯扯嘴角,對宋仁的關切意思意思地笑了一下。
她想利用宋小姐的身份涉險進京,著實對不起宋家人的關心。但這點愧疚感,在回家的誘惑麵前不值一提。
她一番洗漱,到了宋小姐屋裏,倒頭便睡,醒來時已是黃昏時分。
補的這幾個小時覺遠遠不夠,她頂著頭昏腦脹,借口溜出了家門,到萬晅的小院子裏去。
萬晅在書房裏端坐,麵前攤著幾份函文。宋杏瞟了一眼,和錢塘疫情一概無關,倒是邊關戰事、糧草漕運之類。
他到底算個什麼官?管得真有夠寬的。
萬晅見宋杏來了,也放下手頭事務,宋杏自己拉了把椅子,兩人相對而談。
宋杏首先將防疫隔離要點一一道明,在紙上記了,交給萬晅。無非是病患按症狀輕重類型等分別隔離,病人與病人之間用隔板單獨隔開,避免家屬一窩蜂探視,進入病坊的人需要做何種防護措施。
疫病防治重在於防,隻要沒有新病患產生,熬過這段倒春寒的日子,天氣回暖時,疫情也就平息個七七八八了。——前提是防疫措施要嚴格。
其次便是藥方。
抗生素當然還是用不了的,宋杏決定試試中成藥。
她帶著萬晅摸進她當實驗室的屋子,把放在角落裏的培養基扒拉出來給萬晅看。在這地方保持三十七度恒溫甚是不容易,她用了一個夾層箱子,下層擱了手爐,上層放著培養基,鑽了孔通風,試了很久的溫度,方才得到一個說得過去的“恒溫箱”。
血紅色的培養基上已長成了薄薄幾個菌落,菌落表麵光滑,每個菌落周圍培養基都有一圈透明環,正是a族鏈球菌的溶血作用導致。
萬晅看不懂,但頗為驚奇。
宋杏便對他說明了自己的想法。
“和光兄應該知道,前幾日我在鄉間診病,試來試去用了幾個方子。這幾個方子看著差不多,隻有幾味藥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