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府中養病時將宋小姐房中的醫書鑽研了個大概。待她病愈,錢塘疫情卻一日重似一日。宋杏好奇古代的瘟疫,又想一試自己的醫術,便主動請纓來到這些疫病爆發的村子——
而拉了一車藥材出來到處逛了幾日,她到處試自己鑽研出的方子,竟比宋老爺先前用的藥有效得多,不少輕症患者喝了幾副藥痊愈,到處宣傳宋家出了個“神醫”三小姐。
宋杏聽了傳言也隻能無奈笑笑。若是這些古人能用上青黴素,那還不得把人吹成是起死回生的活神仙?
這是她走訪的第八個村子。她將帷帽戴好,又在臉上蒙了數層薄絹,全身上下遮得嚴嚴實實——這是她在古代能達到的最佳防護手段了。
牛車一路顛簸,原本並不長的路程卻花了大半日到達。這村子離疫病發源地稍遠一些,瘟疫卻也悄然蔓延到了這裏。她與裏正協談,吩咐村人將車上藥材搬到室內,便著手要診病。
這村中染病的人都依著官府的要求遷至病坊,裏正便帶著她前去。因要預防疫病傳播,病坊便設在村外,一路上荊草叢生,順兒便持鐮刀替她開路。
這病坊設置得倉促,隻是用了幾間破農舍改建,修補了漏雨的屋頂,室內分隔出不同區域分別安置病情由輕到重的病人。
天色陰暗,宋杏站在外麵,隻聽得小兒啼哭,散發著不祥的氣息。她便邁進了病坊門,探問患者病情,隨後將方子吩咐給村裏的赤腳郎中,讓他煎藥去。
農舍的陳設簡單,病人便躺在炕上,小孩身上起疹瘙癢,無人看顧,抓出了道道紅痕。
宋杏皺眉,萬晅說要落實,就落實成了這副鬼樣?
郎中提了一大瓦罐的藥進來,想來是剛剛煎好。他從桌上一摞舊碗裏拿了一個,盛了藥開始喂其中一個患兒。宋杏和順兒見狀,也開始幫忙。
喂了完藥,宋杏見躺在床上的孩子額頭發汗,隻起了一小片疹,用手試了試他的體溫,果然正在發燒。
她退出了屋子,宋杏問道:“那孩子發熱了多久?”
“兩日有餘。”郎中在一旁答道。
“在這種環境裏,怎麼將養得好。”宋杏歎氣。
郎中搖頭:“托京城來的那位萬大人的福,眼下境況已比之前好太多了。若非萬大人,我們連這幾間屋子都沒有,小孩兒在村中一個傳染一個,不知如何是個頭。”
“眼下就好多啦!不僅有這臨時的病坊,而且萬大人發的藥材和宋小姐帶來的,又能供這些孩子用好些時間。”郎中向宋杏投來一個感激的眼神,言語中將那位“萬大人”描述成一位青天大老爺的模樣、
宋杏隻得尷尬附和——在她看來,“青天萬大人”分明就是個毛沒長齊的臭小子。
她將接觸了病人的雙手清洗一番,又回到了村口。
宋杏推辭了裏正硬要塞給她的雞蛋,正欲離開,卻被前來圍觀的群眾堵得水泄不通。
畢竟像宋家小姐這般的城中閨秀,輕易不肯拋頭露麵。而她又被傳成了“神醫”,一時間在村中傳開消息,將宋杏形容得得貌比羅敷,美若天仙。
於是村中少年紛紛跑來觀望,宋杏一襲水色襦裙,外罩著月白衫,雖隔著帷帽與幾層麵紗,卻也見柳眉微蹙,秀目中一點寒星,不常喜,卻宜嗔,確實像是個清冷仙子。
宋杏的確生氣——“疫情期間不宜聚集,都回去。”宋杏幹外科久了,眼神如手術刀般冷,言語生硬,叫人不容違抗。她一向習慣了叫別人聽從,不願多花時間與患者溝通。
但她如今是文文弱弱的宋家三小姐,在這幫鄉裏年輕人麵前說話毫無分量。
“疫病傳人,不想病死就別湊熱鬧!”宋杏怒目而視,眾人卻當她唬人。
這是她行醫以來頭一次遇到如此不服管的群眾。
宋杏第一次覺得自己應該改變說話方式,上一次溝通不利已經讓她挨了一拳。
“請靜一靜,聽我說!我是為了你們好。”宋杏試著將語氣放謙和些,用這些人能聽懂的方式解釋,“疫病是以病人身上的疫氣傳播,病人平時與人交談或是噴嚏飛沫都有可能讓人染病。
眼下人群聚集,疫病正容易傳播。諸位都是家中青壯,還請各還家去,莫在這裏染了病,讓家中父母憂心。”
這一番話出自肺腑,倒是有幾個外圍的人先行離開。但剩下的人依然圍著,沒有離開的打算。
“你當你是誰?又不是天仙下凡,還不許人看了?!”一個無賴樣的人搶先抬杠。
周圍人一片起哄。郭順兒見狀便要尋那無賴的麻煩:“我家小姐豈是你這廝看得?!”
兩人見狀便要扭打在一起,宋杏險些要說出那句“你們不要打了!”——這樣是打不死人的。
便見一人從包圍圈外進來,村人都自覺地為他讓出一條過道。
宋杏抬眼便看見那抹搶眼的紅,還有那人搶眼的笑。
“我當是誰,原來是宋神醫。”萬晅揚眉,特地用了“神醫”二字稱呼。想來他近日也沒少接觸底層百姓,才會得知此稱呼。
宋杏想不出打趣的話應對,便冷冷地盯了回去:“有勞。”言下之意讓他解圍。
萬晅微微頜首,轉向眾人:“有勞鄉親們讓一讓,宋大夫還有要事隨本候去辦。”
他說話倒好使,人群聞言便散開了。宋杏這才出得了村。
宋杏不叫他侯爺,萬晅也就不稱她為小姐。但“宋大夫”這稱謂卻熟悉得讓宋杏生出幾分親切感。
“尋我何事?”宋杏知道這貴人必然不是好心為她解圍,若不是有事相托,多半還要讓她再被困住一會,當作看戲。
“那還請宋大夫上轎隨我來。”萬晅笑笑,替她掀起轎簾。
宋杏見狀:“我還是坐牛車吧。”
順兒護主心切,已然將牛車趕了過來。“小姐坐我這車就行!”
萬晅卻皺眉看那牛車:“宋大夫這車不結實啊......”
話音剛落,“當”一聲金屬脆響,牛車車轂應聲散架——萬晅的仆從默默收回了手,隻要沒瞎了眼都能看見他剛剛發了枚暗器。
萬晅看著她,無奈笑道:“看來宋大夫隻好上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