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嬤嬤自打上次在蘇姝錦這受了氣,便整天擺個臭臉,任誰瞧了似欠她幾十兩銀子一般。對蘇姝錦的態度也不如以往熱絡,倒像是有意給她擺臉子看。
蘇姝錦自是不在意,沁心卻是氣不過。好在杜衡穩重,拉著她好說了一番。
江洲城秋日多雨,今日亦是,秋雨帶著些許的寒意,屋外傳來淅淅瀝瀝的雨聲。而蘇府大廳,則是格外的熱鬧。
大廳中,端正坐在黃梨花木太師椅上乃是蘇府老夫人洛氏,下座則是有一位婦人坐在左側。而她身後則是立著個黃衣少女。
蘇老夫人接過身旁嬤嬤遞過來的茶卻是未喝一口,目光落在站在大廳中的一個婆子身上。
那婆子穿的倒是貴氣,穿著寶藍色的褙子,布料是上乘的,腕間戴著幾隻沉甸甸的銀鐲子。臉上搽著厚重的脂粉,迎上蘇老夫人的目光便咧嘴一笑,“蘇老夫人,別來無恙。三年未見,您看起來還是精神的很,我家夫人也是托老奴向您問安。”
蘇老夫人點點頭,卻還是眼含疑惑,“全嬤嬤從京城遠道而來,隻是特意來問好?”
蘇老夫人自是不信,這全氏好端端的從京城千裏迢迢來江洲城,此事絕非那般簡單。
全嬤嬤見狀,幹脆單刀直入主題,擺明今日來意,她攏了攏衣袖,笑嗬嗬的道:“蘇老夫人,老奴今日前來,的確一來是奉我家夫人之命向您問好,二來則是想與您商議貴府三小姐與我柳府大少爺的婚約一事。”
一提蘇姝錦與柳府大少爺柳子然的婚約,蘇老夫人眉頭一皺,頓覺全嬤嬤話中有話。錦丫頭與柳家小子的婚事乃是蘇老爺在世的時候兩家結為秦晉之好,隻是那時蘇家在京城的權勢與今日相比......
全嬤嬤見蘇老夫人神色凝重,頓了頓,兀自接著說:“我家夫人讓老奴帶個口信,貴府三小姐與我家少爺的婚事還是作罷了吧。”
“作罷?”老夫人險些一口氣沒提上來,身旁立著的嬤嬤忙為她輕拍著後背,讓老夫人順著口氣。
這好好的婚事哪能說取消就取消,即便現今她們蘇府淪落江洲城,風光不在,柳府也不該趁火打劫。蘇老夫人原本盼著蘇姝錦及笄之後盡快嫁入柳府,這樣日後也能幫襯著蘇府。
而如今全嬤嬤的一番話宛若一盆冷水澆到她頭頂,蘇老夫人捂住胸口,端的是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樣。
全嬤嬤可不管蘇老夫人什麼反應,總歸她就是來傳話的奴才,“老夫人,您也別激動,當心身子。貴府三小姐日後定能覓得良婿的,是咱們柳府沒有這個福氣和蘇府結為親家。”
“母親,您千萬保重身子。”這時一直在一旁默不作聲的婦人開口,滿滿的關切語氣。
她歎了口氣,目光轉向全嬤嬤,蹙眉道:“全嬤嬤,這事對錦兒來說太殘酷了。要知曉被退過親的女子日後尋夫家總是份外難。”
全嬤嬤撇了撇嘴,“老奴就是來傳個話的,其餘的一概不知。喏,我也把貴府三小姐的庚貼帶來了。請老夫人收好。”語畢,雙手奉上一張大紅的庚貼。
這是毫無回轉的餘地了。
看來柳府是鐵了心要退這門親事,甚至可以說是早有預謀,全嬤嬤竟然將蘇姝錦的庚貼都帶來了。
蘇老夫人冷笑連連,連道了三聲“好。”既然柳府看不上她們蘇府,她們也沒必要死皮賴臉的想攀著柳府。蘇府最是看中文人節氣,既然落花有意流水無情,何必徒增怨氣?
“母親,兒媳以為此事錦兒需知曉。”婦人再次開口,她便是蘇府女主人許氏。
蘇老夫人點點頭,這等大事錦丫頭應當要知曉的,隻是她素來體弱,若是得此噩耗,隻怕是又要大病一場。老夫人有些頭疼,吩咐了身旁嬤嬤幾句,那嬤嬤旋即離開了大廳。
許氏身後的黃衣少女湊上前來,伏在老夫人膝間,仰著嬌俏的臉蛋,柔聲開口:“祖母,您消消氣,瑤兒給你捶捶腿。”說著甚是乖巧的為老夫人捶腿。
老夫人深深的籲了一口氣,仍舊是心中鬱結,眉頭緊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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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說了那楊嬤嬤奉了老夫人的命令前來韶光院請蘇姝錦去大廳內心也是無比忐忑不安。這三小姐平素就是弱不禁風,整日愁雲慘淡模樣,要是知此噩耗怕不是一蹶不振了。
韶光院近在咫尺,楊嬤嬤收拾好心情,方進了院子便瞧見沁心,她快步走了過去。正欲開口,卻被沁心身旁那少女奪去了目光。
蘇姝錦身著一襲煙羅紫的長裙,梳著飛仙髻,正瞧著她淡淡一笑,端的是端莊大氣。全無以往那副病懨懨的模樣。
楊嬤嬤一怔,怎麼短短幾日未見。三小姐通身氣度都不一般了?她壓下內心的疑惑,撐著傘上來,恭敬的道:“三小姐安好,老奴是奉老夫人之命,請小姐前去大廳。”
蘇姝錦頷首,她聽得沁心說過,這位楊嬤嬤伺候老夫人多年,在老夫人麵前頗為有臉麵的人。瞧起來一副和和氣氣的模樣,蘇姝錦點頭,笑道:“有勞嬤嬤親自前來,我這就隨您同去。”
老夫人怎會好端端讓她去大廳?莫不是發生了什麼事?
沁心為蘇姝錦撐傘,楊嬤嬤瞧見蘇姝錦身形單薄,心中更是生了幾分憐惜。再也忍不住半路上皆與蘇姝錦主仆兩人說了大廳發生的事,她這是怕到時候蘇姝錦承受不住,昏厥了過去。
聽罷,蘇姝錦隻是皺了皺眉,須臾又是一副風輕雲淡的神情。沁心卻是忍不住憤然:“柳國公府是把我們小姐置於何地,說退親就退親?未免也太欺人太甚了罷!小姐您放心,老夫人定然會為您做主的。”
柳嬤嬤也跟著附和,她見蘇姝錦靜默不發一言,以為她這是暗自神傷故而寬慰道:“是了,三小姐且寬心,老夫人也不會坐視不管的。至於柳府是鐵了心要退婚,但您看,這世間好男兒千千萬,定有您的如意郎君的。”
兩人一唱一和的皆是怕蘇姝錦想不開,殊不知蘇姝錦卻是分毫不在意。她本就無心男女情愛之事,更何況既然對方主動退親,她何必在意不屬於她的姻緣。
她在乎的隻有盡快回京城,在乎的隻有為淮安王府平冤,手刃仇敵。
少女垂下睫羽,教人看不清她眸中神色。半晌,楊嬤嬤才聽得她一聲“無妨。”
楊嬤嬤隻道是三小姐嘴硬,尋常女子遇上這事哪能淡然自若呢?怕不是一副天塌下來的模樣,尋死覓活都是算正常的。
但像三小姐這般毫無波瀾的,倒是罕見了。是以楊嬤嬤以為蘇姝錦這是故作鎮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