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蘇姝錦這幾日過得倒是清閑，她大致了解了蘇府的情況以及自己現在的處境。就是個不受寵的三小姐，親娘早逝，父親不聞不問，故而韶光院裏的丫鬟婆子也敢有意怠慢她。

這些蘇姝錦都看在眼裏，尤其是她的乳母彭嬤嬤，平日裏大多不在韶光院。每每回來都是一臉喜色，見到她又是可勁的誇獎許氏的好，明眼人都瞧的出來她的那點心思。

初秋的天氣有些微涼，蘇姝錦倚在窗旁，定定的瞧著窗外的景色，入目便是一片火紅的楓葉，韶光院裏種了好幾棵楓樹，如今楓葉漸漸變紅，望著額外的喜慶。

杜衡見蘇姝錦身形單薄，便從櫃子裏尋出刺繡起風給她輕輕披上，一麵關切的道：“小姐這是風口，您也別久站才是。”

沁心也湊來，張望著窗外，疑惑不已，“小姐卻是在看什麼？”

蘇姝錦攏緊披風，用手指了指，微微一笑道：“你們瞧，那是誰？”

兩個丫鬟順著她手指的地方看去，那可不是平素作威作福的彭嬤嬤，今兒也是像遇到了喜事一般，滿臉笑意。小姐尚且病中，還未痊愈，她這倒好，這般喜氣洋洋的當真是不關心小姐病情！

沁心有些憤然，忍不住小聲嘟囔，“彭嬤嬤越發的過分了，如今都......”話還未說完，身旁的杜衡便用胳膊肘輕輕的搗了她一下，示意她切莫禍從口出。

誰人不知彭嬤嬤是三小姐的乳母，是看著三小姐長大的，兩人情誼自是不同。即便桂嬤嬤再不好，也輪不到沁心一個丫鬟置喙。

沁心悻悻的住口，哪知蘇姝錦一反常態，神色未變。若是往常聽到奴仆說彭嬤嬤半點不是，她定當是會責罰多舌之人，如今她卻看了沁心一眼，依舊言笑晏晏著繼續道：“沁心，繼續說罷，我聽著呢。”

沁心一愣，小姐這前後態度未免轉變太大，一時語塞。就連一向穩重的杜衡也深感不可思議。

她悄悄抬眼看了蘇姝錦一眼，少女微微頷首，麵上掛著淺淺的笑意，這的確是三小姐沒錯。

可哪裏又像是不一樣了，杜衡苦思冥想，突然恍然大悟。

是了，以往小姐總是一副愁眉苦臉，總是蹙著眉頭，現在的小姐通身散發出一種端莊大氣的氣息，教人不敢直視。

蘇姝錦背挺的很直，舉止也和以往不同，這幾天小姐總是拉著她詢問府中事宜，她自然是事無巨細全數告知。難不成小姐生了場病，還失憶了不成？可天下哪有這般奇怪的事呢。

她兀自想著，彭嬤嬤卻在此時大搖大擺的走進屋子裏來了，她一進屋子瞧見站在窗前的蘇姝錦，立即大驚小怪的揚長聲調：“我的小姐，您這是大病初愈呢，怎麼能隨意下床走動，大夫吩咐的湯藥可有喝完？”

說著又瞪了沁心杜衡一眼，“你們兩個還不快攙扶小姐去休息，要是小姐有個好歹，仔細你們的皮。”

沁心氣不過，她們自然是關心小姐身子的。反倒是彭嬤嬤隻曉得做表麵功夫，不知曉的還以為她真是為小姐著想，暗地裏誰知道存了什麼心思。

聞言，蘇姝錦目光幽幽落在彭嬤嬤臉上，一言未發。

彭嬤嬤被她這探究又略帶深意的眼神看的頭發發麻，故而避開蘇姝錦的視線，佯裝慈愛的笑道：“小姐，老奴今日讓小廚房給您準備的都是您平日最愛吃的，水晶肘子和八寶鴨。”

這兩樣都是油葷，而她大病初愈吃的這麼葷哪裏有利於身子呢？彭嬤嬤口口聲聲關心她，便是這般的？

“我不想吃，沒有胃口。”蘇姝錦搖了搖頭。

“怎麼，莫不是不合小姐胃口了？老奴記得，您平素可是最愛食肉，無肉不歡呀。”

無肉不歡？還是想有意將她養胖，要知曉蘇姝錦已然芳齡十四了。平常若她一般大的少女最怕是發胖，一來穿那些衣裳不好看，二來則是難說人家。

而彭嬤嬤作為她的乳母，卻沒有想到這層，若說是失職或是過於溺愛蘇姝錦更不如是有意為之。

“嬤嬤，我近來聞不得油膩的氣味，讓廚房簡單給我煮點清粥即可。”蘇姝錦不緊不慢的開口。

彭嬤嬤詫異的看著蘇姝錦，明明還是她一手帶大的孩子，今日仔細一瞧，卻有哪裏不一樣了。以往蘇姝錦都是對她的話素來順從，未曾說個不字。今兒她竟然是不曾正眼瞧過自己。

彭嬤嬤有些慌了。

她思索片刻，莫不是沁心杜衡兩個丫頭片子在小姐麵前嚼舌根子，暗地裏說她壞話？

她平素都在院子裏橫行霸道慣了，院子裏的丫鬟婆子哪個對她不是恭恭敬敬的。今天要是在蘇姝錦麵前吃了鱉，日後怎的有威嚴繼續作威作福呢？

故而彭嬤嬤陰陽怪氣的開口，帶著滿滿的抱怨，“三小姐這是長大了心裏也沒有我這個乳母了，夫人當初吩咐老奴照顧好小姐，切勿讓您受了委屈。老奴銘記在心，不敢忘懷。哪知曉，小姐如今對老奴這般生疏，老奴真是痛心。”語畢，她掏出一方帕子擦了擦眼角，“老奴對小姐真是一片赤忱之心，隻盼著小姐好啊！”

這番話說的當真是令人動容的，真真是戳心窩的。若是以往的蘇姝錦早就感動的痛哭流涕隻道彭嬤嬤的好，可現在的蘇姝錦身子裏住的是蕭婧，她前世貴為郡主，什麼場麵沒見過？

這樣表裏不一的奴仆她見多不怪，這番話不過是想引起蘇姝錦的愧疚之感。彭嬤嬤這是做戲給她看，可惜她看透了這場戲的目的，未免太滑稽可笑。

“嬤嬤何必這般說呢，您是我的乳母，你對我的好，我都記得。”蘇姝錦輕歎一口氣，她可不想背上苛待乳母的罪責，彭嬤嬤的心思她猜的出來。

彭嬤嬤也是咬定這點，才這般說辭。畢竟三小姐是她一手拉扯大的，她是什麼性情什麼心思自己還能不知道？

“不過彭嬤嬤，今時不同往日，我也快及笄了。”蘇姝錦話鋒一轉，笑著道：“女子誰人不愛打扮呢？我今後就戒掉大葷了。”

彭嬤嬤神色微變，蘇姝錦卻笑的溫善。可這笑使得彭嬤嬤心中更是大亂，莫不是小姐猜出她的心思不成？可是不應當呀，她覺得麵前的蘇姝錦有些怪異，以前總是弱不禁風的，今兒卻格外的光彩照人。

或許是自己的錯覺罷，彭嬤嬤定了定心神，好一會兒才僵硬的笑道：“是了，小姐說的是。老奴這就吩咐小廚房給您煮點白粥。”

蘇姝錦點頭，彭嬤嬤便是一刻也不想待在屋子裏了，她一出門臉色陰沉的可怕，院子裏的丫鬟都嚇得不敢吱聲。

沁心隻覺得大快人心，遂直言不諱道：“彭嬤嬤平素在院子裏作威作福的。還當自己是半個主子，欺負小姐心善，今兒倒是知道小姐不是好惹的主兒。”

蘇姝錦淡笑不語，至於彭嬤嬤去哪兒不用猜自然去找人傾訴今兒在她這受的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