囑咐完畢,那個女人打量了我一眼,眉宇間浮現出一抹慍意。
我心裏一突,心道:我是做錯了什麼嗎?
一語未落,她伸手將我的戴在頭上的孝帽摘了下來。
“這一次你去土地廟,不是為了送殯,而是為了騙屍,孝帽絕對不能正戴,不然會被他們懷疑。”
說完,將慘白的孝帽重新戴回到了我的頭上。
隨即,又將麻衣反披,理由如是。
最後,她遞給我一筐方磚。
仔細一看之下,我才發現,那些方磚都是半個的。
我詫異地望了他一眼,“這是做什麼?”
“找到土地廟之後,不要猶豫,趕緊進去。然後用這些半頭磚砌一麵磚牆,堵住廟門,隻留一個可以進出碗口的地方就行。”她幽幽地解釋著,“這些都是墳頭半頭磚,可以隔絕‘他們’的視線。記住,千萬把廟門堵好!磚牆要是漏了、倒了,你都可能回不來了!”
墳頭轉!回不來!
這些話仿佛每一個字都血淋淋的。
我被她折騰的心裏越來越虛,顫聲問道:“要不要我嘴裏念點兒咒語什麼的,萬一遇上什麼邪門的東西,我也好有個防備。”
“不用!”那女人神色無比鄭重地望了我一眼,“今天晚上你一定要管好你的嘴,隻要出了這座大門,千萬不要說話,一個字都不行!尤其是到了土地廟之後,你隻要多說一個字,咱們兩個的命就都沒了!還有,來的人無論是誰,他的話千萬別信!”
她的語氣森森,顯然不是在開玩笑。
我被她的那個表情嚇得渾身顫了一下,可是旋即腦子裏又冒出一個想法:這個女人不是已經死了嗎,她到底是死人還是活人!
可是她畢竟幫過我一把,如果真要害我,也不用等到現在。
浮想間,我訕訕的開口問道:“我能相信你嗎?”
女個女人仿佛看穿了我的心思,昏燈下,她朝我凝視來,目光流轉間,有一抹死人的氣息,但是同時閃爍著誠意。
臨了,她才鄭重地點了點頭。
“我和你們老張家的糾葛要追溯到很久之前,你絕對可以信任我。我也可以答應你,等到找回你父親的遺體,我會把一切都告訴你。”
目光殷殷,誠意十足。
恍惚間,我頓覺心裏一熱,“好,我信你。”
出門之前我又問她,“你叫什麼?”
“歐雁子!”
歐雁子?
我咀嚼著這個名字,披麻戴孝,懷揣著夾生的糯米與碗筷出門。
夜風襲來,涼意嗖嗖。
一股子冰冷的氣息穿透了皮膚,沁到了骨子裏,我不禁打了個寒顫。
今天是農曆初八,上弦月的日子,午夜出門的時候,月亮已經沉沉墜去,即將沒進黑暗之中。
濃重如霧一樣的黑色籠罩著整個世界,就像是一隻巨大的恐獸張開了黑色的巨嘴。
這樣的黑夜我曾經見過無數次,可是沒有一次像今天晚上這麼吊詭。
“歐雁子嘴裏的那個‘他們’會是些什麼人,會在半夜裏,到土地廟裏去找死人。或者說會是些什麼東西!今天晚上,我真的可以活著回來了?”
紛亂的念頭在我的腦海裏一閃而逝。
一股懼意襲來,我不由得哆嗦了一下。
“眼下不想那麼多了,找到我爸的遺體要緊!”
我裹了裹衣服,咬牙衝進了夜色裏。
夜露深重,寒意侵體。不多時,我就感覺自己的身體不受控製地微顫起來。
土地廟在縣城的西郊,與我家的小飯館距離不遠。
可饒是如此,我依然跋涉了一個多小時,才總算看到了小廟的影子。
此刻月已西沉,四野空曠,呼嘯的風聲如同黑暗裏野獸的怒吼。
小廟孤零零地坐落在西郊的一片沙土崗子上,四下裏除了蒿草,幾無人跡。距離這裏最近的人家,至少也在五裏地開外。
要是真在這裏出點什麼是,那才真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呢。
土地廟這種東西村村城城都有,不過並不是每座土地廟都宏偉壯麗,供奉著香火。
大部分小廟就像我眼前的這一座一樣,隻有一米見方,一人多高。深更半夜乍一看過去,就像是蹲坐在地上的一隻巨獸。
這種小廟隻有死人送殯的時候,才會有香火。裏麵連個泥塑都沒有,隻有橫豎兩塊磚頭,充當土地神像。
我按照歐雁子的吩咐,弓身鑽進了小廟之中。
裏麵的空間狹小,逼仄潮濕,我牛喘著費了半天勁,總算是縮頭弓背蹲在了裏麵。
之後,就將那兩塊磚頭平鋪在腳下,一腳一個踏上去。
按照歐雁子的說法,這兩塊磚常年受香火供奉,已經被陰氣給浸透了。踩在上麵,可以隔絕我身上的生人氣息,免得被‘他們’發現。
果然,踩在上麵,我就覺得渾身冷氣森森,心跳頻率驟然降低下來,就連呼吸都幾不可聞。
我詫異於她的手段高明,心裏對歐雁子的信任更增加了幾分。
之後,我用半頭磚艱難地壘起了一道牆,將廟門擋住,隻留最後一個能夠進出碗口的開口。
片刻之後,我喘勻了氣息,按照計劃,將一炷香點著,然後插在廟門前,等待‘他們’的到來。
我長這麼大,也不是沒走過夜路,可是從來沒有像今天晚上這麼心裏沒底過。
漆黑的夜色如同濃霧,籠罩在我的頭頂。在惶恐與疲憊中,我的眼皮漸漸支不住了,不知道什麼時候竟然垂了下來。
就當我處於那種似睡非睡的迷離狀態時,忽然就聽到一陣啪嗒啪嗒的腳步聲。
那個聲音極細,腳步極輕,怎麼聽都不像是人走路的節奏。
我渾身一個激靈,陡然清醒過來。
廟外是誰,或者說,是什麼!
我的心跳忽然加速,想要低頭去看。
可是這座小廟的門口之後半人來高,我蹲在狹小逼仄的廟內,視線完全被半頭磚牆遮擋住了。
外麵的腳步聲戛然而止,停在了廟前。
那就是我要等的‘他們’!
我的心忽然一悸,幾乎漏跳了一拍。
盡管夜色深沉,可是我依然能夠透過狹小的廟門,看到一個身影緩緩蹲了下來。
頓時間,一股陰冷死灰一樣的氣息蔓延開來。
我翕動著鼻翼,嗅了一下,腦子裏不覺迸出三個字來:死人味!
那濃重的死人氣息與屍體無異,可是眼前的這個東西明顯會動。
霎時間,我的心臟狂跳,猜測著外麵的這個影子到底是個什麼東西。
那會是一具能動的活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