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苗苗走後沒多久,孫天祥出現在李家門口。
他看了眼門口被冷落的板栗,笑了笑,彎腰拎起板栗走進院子:“小李,板栗現在可是特別貴,你放門口也不怕被人偷走了嗎?剛才苗苗可是非常高興地拎走板栗,看上去可是非常非常地想吃。”
院子裏,李敬正在沉默地磨麵,聽見孫天祥聲音的一刹那,他的後背一僵。
孫天祥在出事後,第一次看到李敬被裹的嚴嚴實實的腳。
“當初,我要是能早點發現你受傷就好了。”他的語氣似乎十分自責,“徐醫生說,你的腳要是不拖得那麼久,也不用開刀做手術。”
聽到孫天祥的懺悔,一直低頭磨麵的李敬終於抬起頭,盯住他臉上的那條刀疤,“你以為,你在穀倉裏做的事沒人知道嗎?”
“哦?我在穀倉裏做什麼了?”孫天祥一臉無辜地眨了眨眼睛,隨後看到他那條傷腿,突然恍然大悟般道,“你不會是懷疑,是我把你推下穀倉的吧?”
李敬冷笑了下:“你急什麼?我可沒說是有人把我推下去的。”
“......”孫天祥話音一滯,但他很快反應過來,咧起標誌性的憨厚笑容,“小李,這麼多天不見,你竟然變得這麼幽默。我知道你不開心沒能當副村長,但也不能汙蔑我。”他臉上的笑容消失,刀疤顯得可怕起來,“說句難聽的,說話是要講證據的。即便你說出去,村裏誰會信你?”
一個是人人都知道的大好人,還能給村民介紹拿錢的活兒;一個是下鄉的外鄉知青,不出意外的話,以後還會是個瘸腿,前途盡失。誰的話更有信服力,顯而易見。
孫天祥突然上前幾步,單手重重地捏住李敬的下巴。大拇指上的扳指卡進李敬臉頰上的肉裏。李敬被迫抬起頭,一雙黑黝黝的眼睛映出孫天祥的嘴臉。
“李敬,認清現實,管好你的嘴。我很滿意你現在老實安分的樣子,記得保持住。要是下次再出風頭,廢的可不僅僅是一條腿。”
用力揮手甩開孫天祥的鉗製,李敬的眼神充血,不想再看見這個小人的嘴臉,“帶著你的東西,滾出我家!”
孫天祥毫不在意失敗者的狂吠,他把板栗放在李敬的腳邊,用帶著同情的眼神看了眼李敬。
連腳摔壞了都拿不出錢治病,拿什麼跟他爭?
反正本來就是為了試探李敬,借錢給他?笑話,他巴不得李敬的腿瘸一輩子!
年輕人,就是太不知道天高地厚,連強龍不壓地頭蛇的道理都不明白,想要拿不屬於自己的東西。隻有摔疼了,才能吸取教訓。
同李敬這個閑人不同,他還有很多事要忙。
但......李敬雖然是個廢物,可他的婆娘笑起來還挺好看。孫天祥動起歪心思。
......
不知道自己被惦記上了的方苗苗氣呼呼地趕到犁地點。吵架歸吵架,但日子還是要過下去的。
離婚?她才不會便宜那個毒婦。
“你是方苗苗?”犁地隊的王春陽打量跑得氣喘籲籲的方苗苗。她比他想象的弱小。
王春陽個高壯實,哪怕穿了件灰樸樸的外套,也能透過布料看見兩隻手臂上隆起的肌肉。不僅是王春陽,犁地隊一共五個人,每個人都是如此。
與這五個人相比,方苗苗顯得格外嬌小可愛。
饒是聽建國他們說過昨天下午發生的事,但王春陽看著跟個小雞仔似的方苗苗,他還是不太能相信這麼一個女人能徒手搬起四桶大白菜。他得眼見為實!
“我們比一場,你贏過我,或者我們打平手,我就讓你加入犁地隊。”雖然村長推薦方苗苗進犁地隊,但王春陽不同意,村長也沒辦法。
在王春陽的潛意識裏,不存在會輸給方苗苗的情況。
“可以,勝者為王,應該的。”方苗苗沒覺得有什麼不應該。正好她被李敬氣的胸口疼,比一場正好發泄。方苗苗幹脆利落地答應。
一聽隊長要和方苗苗比賽,犁地隊裏的男人們都沸騰了起來。有熱鬧看了!
聽到方苗苗的回答,王春陽對這個村裏聞名的懶婆娘有了改觀。
“這畝地,我們犁到一半。另外一半,我們各自犁一行,誰先犁到對麵,誰贏。”
田邊,有兩個單人用的小犁耙。
“很公平。”方苗苗同意這個比賽方式。“還有犁地需要犁多深?”沒吃過豬肉但見過豬跑。方苗苗見過人家犁地,犁得越深,需要的力氣越大。
王春陽想了會兒,“我們一般犁地會犁七十到八十公分。我吃點虧,你犁七十,我犁八十。”方苗苗好歹是個女的,本著大男人該有的氣量,王春陽覺得自己應該讓著點兒她。
聽到王春陽的安排,劉建國替方苗苗調整好犁耙的角度。從這個角度往外拉,就能七十左右不相差多少了。
方苗苗半蹲在地上看劉建國調整犁耙,“劉哥,其實我的心裏一直有個疑問,想知道。”
另一邊,張強根正在幫隊長調整他的犁耙深度。聽到方苗苗有疑問,在場的五個男人都轉過臉看向她。
“你說村裏麵明明有牛,為什麼到最後還是需要你們來犁地?”有牛的話,難道不是牛更好用嗎?方苗苗昨天乘的牛車,裏頭拉了四個人,那頭老黃牛載著跟個沒事牛一樣。
張強根笑著搖頭,“牛?苗苗,那頭牛可比我們精貴多了。村裏需要它的地方海了去了,犁地的話,萬一把牛累壞了怎麼辦?”牛是村子裏頭最寶貴的財產。
王春陽聽到張強根的話,沒有否認。話糙理不糙。“村裏就一頭牛,地卻有很多。那頭牛在沒事的時候,也會下地犁幾次。”
以牛代耕,原來是因為物以稀為貴。方苗苗會意點頭。聯想到在末世的時候,被賣出天價的瓜果蔬菜,一下子就感同身受了。
“放心,我會加油幹活,不拖你們的後腿。”
王春陽因為方苗苗端正的態度點了點頭,他伸手拍方苗苗的肩膀,“不拖後腿是好的。但你不拖後腿的前提是能加入犁地隊。”王春陽赤腳站在泥地裏,隨意地脫下外套和白色的汗衫,赤裸上身,彎腰撿起犁耙的草繩,從右肩繞到胸前,牢牢地用手在多餘的草繩處轉了好幾圈後,握緊五指,腰身前傾,做好犁地的準備工作。
太陽下,王春陽身上的草繩緊緊地勒住他裸露在外的皮膚,嵌出一道勒痕。
害怕方苗苗誤會隊長脫衣服是在耍流氓,劉建國連忙在一旁給看得愣愣的方苗苗解釋,“犁地費力氣,會出好多好多汗。我們要是不脫衣服,到晚上回家的時候,衣服全被汗浸透,多浸幾次,衣服就包漿了,很容易壞。”
做衣服要布票。誰家的衣服不是新三年,舊三年,縫縫補補又三年。
方苗苗倒不至於認為王春陽是在耍流氓,她隻是在努力地回憶,要是她跟著王春陽一起把外套脫了......以現在年代的審美,會不會認為她不正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