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野人”在神農架本地,特別是木魚鎮上,周圍的人對他也是褒貶不一。有的覺得他堅持自己的夢想,難能可貴;有的覺得他傻裏傻氣,為了追求不切實際的東西,放棄了唾手可得的家庭幸福......還有的人則是出於好奇的心理,像是圍觀珍稀動物一樣去接觸他。
聽說他這些年忙於四處開會或者演講,很少待在神農架了。因此。楚夢瑤一直無緣得見這位傳聞中的離奇男子。
“恭敬不如從命了,那我就厚顏留下了,繼續打攪何教授和何先生了。”楚夢瑤露出甜甜的笑容,對著何教授的兒子溫柔又順從地說道。
這位精明的青年感覺就像是一個刺頭,她麵對他時,總有些發怵,不自然地想要討好對方。
“你別搞得這麼拘謹,好像我怎麼了你一樣。談不上打攪,就是一起坐下來吃個飯而已。我和你們一起吃飯,總好過跟場麵上的人打交道。”小何破天荒地沒有出言嘲諷楚夢瑤,而是發自內心地希望對方留下一起吃飯。
重樓拍了拍楚夢瑤的肩膀,附耳小聲地告訴對方:“他上次去下穀坪鄉考察,直接喝趴下了......”
“喂喂喂,你這麼大聲,我可都聽到了!”小何不滿地抱怨道,“那也太嚇人了吧,比我臉還大的海碗,硬要我喝五碗!”
可能是神農架的冬天氣候太過陰寒刺骨,而喝酒可以發熱暖身體,老百姓特別偏愛喝酒,甚至在酒桌上以酒量的大小來區別一個人的好賴。
有句俗話就叫“怪酒不怪菜”,也就是說一桌席麵,菜的多少和好壞並不重要,最重要的是要有好酒!隻要主人家酒到位了,哪怕沒有菜也行。
而下穀坪鄉的全稱是下穀坪土家族鄉,現在雖然不見土家族特色的砸酒文化,卻保留了神農架正宗的酒文化。
簡單來說,就是遇到外來的貴客,主人帶著一幫陪酒的助興勸酒,客人要是不奉陪到底,那就是不給主人麵子。
客人越是能喝,主人家越是興奮,大有一種“舍命陪君子”的覺悟。
不過就每次結果來說,客人喝趴在桌子上還算好的,楚夢瑤甚至見過客人喝得爛醉如泥,躺在桌子下睡著了。
一想到這裏,她用充滿同情地眼神看向小何,關切地說道:“喝酒傷身,平時能不喝酒就別喝了吧......”
“嘁,你當我真心愛喝酒啊,這不是談生意嗎?”小何衝著楚夢瑤翻了個白眼,“酒桌上喝多了,頭腦一熱,才好說話呢。”
“那你酒量不如人,說話不經大腦,還不是隻有等著被宰。”何教授諷刺道。
小何耷拉著腦袋,小聲催促說:“爸,到點了,我們去吃飯吧。”
何教授冷笑,他起身帶著大家去了香溪街上預定的飯店。
曾經有一種說法認為,香溪街就是木魚鎮上的核心商業區。
香溪街因為是沿著蜿蜒的香溪而建立的休閑旅遊度假商業區而得名,裏麵有各種土特產商鋪、酒店、餐館和娛樂設施,能滿足遊客出行的大部分需求。
香溪過境興山縣昭君村,於是聰明的神農架導遊隨口編排了這麼一段導遊詞:幼時昭君在溪邊梳洗,而絕色美女生懷異香,長期以往溪水便香氣馥鬱。香溪由此成為美容泉水,相傳女性用它洗臉會越變越美,也許有一天會變成昭君似的美人也由未可知呢......
楚夢瑤最近路過香溪街的時候,覺得並不十分喧鬧,但也不過於冷清。畢竟馬上就是十一黃金周了,再加上“惠遊湖北”的政策,還是吸引了不少外地遊客前往探奇的。
今天她跟著何教授一行來到街上檔次頗高的一家餐館,聽說他家現在掌勺的主廚,原來是在沿海城市某個五星級酒店當了十多年的行政主廚。
她隨鎮上幹部例行檢查酒店餐飲業的衛生情況時,注意到這家店後廚的特色之一,便是沒有把手的水龍頭一直冒出一股涓涓細流,水順著流到灶台上,然後進入下水道。
當時她質疑這不是浪費水資源嗎?後來廚師告訴他們,這是用先進的管道技術,引來山泉水過濾後燒菜,並不是洗刷用的自來水,所以沒有開關控製。這些山泉留入灶台的引水渠,經過特殊管道回到香溪去了。
據說,用過濾雜質之後的山泉水燒出來的飯菜,要比用普通自來水燒的飯菜更味醇甘厚。
囊中羞澀的楚夢瑤,一直無緣吃上這樣的美味珍饈,想不到自己今天運氣這麼好,可以大飽口福一償所願。
何教授在神農架出行不講究排麵,身邊沒什麼保鏢之類的工作人員。平時不是他自己一個人到處閑逛,就是他兒子陪著各地考察赴宴。
他們進了預定飯店的豪華包間,裏麵的擺設十分古樸雅致,全是中式家具。包間是四人座的,屋子的麵子大概二十三平米,中間擺放著一張八仙桌。
桌麵有陰刻的八仙過海圖,桌子下方四個橫杠和桌子腿上分別雕刻了八仙的形象。
四把扶手靠背木雕椅子,包漿油亮,看起來有些年頭了。
桌子的正中央是一個圓形黑漆彩繪的托盤,裏頭放著一隻方形紫砂壺和四隻小茶杯。桌子四個邊角上,各有一張裝幀精美的紙質菜單。
服務員拎著一隻大號保溫壺走了進來,“貴客臨門,這是老板吩咐我燒的山泉水,給您們泡一壺明前龍井。”
“這麼客氣幹什麼呢?這個時間段,王老板正忙著吧?還能記起我就愛這口茶,真是有心了,請傳答我的感激之情。”何教授心裏一暖,麵帶微笑。
他的笑容仿佛春風拂麵,楚夢瑤似乎是第一次看見何教授笑得這樣柔和。
“老板說過,隻要您來了,再忙也會抽空過來陪您喝兩杯自釀的蜂蜜黃酒。您先看看菜單,除了預定好的硬菜,看看還加點什麼。”服務員笑眯眯地泡好茶,禮貌地退了下去。
“小楚同 誌啊,你想吃什麼,隨便點,不要過於在意價格。”何教授見楚夢瑤捧著菜單一邊看,一邊緊皺著眉頭,親切地說道。
被點名的楚夢瑤充滿感激地對著何教授笑了笑,內心卻有些尷尬。菜單上一道清炒時蔬都要三四十,特色招牌菜天麻汽鍋雞更是要近兩百了。
雖然她明明知道會有這樣的定價,並不是飯店故意提高價格想要宰客,而是他們提供的是天然有機無汙染的食材,種植和飼養成本昂貴所致。
就說這天麻吧,那是在圈地的種植場裏野生長大的,沒有任何人工施肥幹預,收成全靠天定。今年好像是五十多一斤的樣子,往年最高能炒到一兩百的價格。
而一斤野生天麻掐頭去尾,隻選擇中間肉質最肥美、功效最好的部分食用,大概隻有兩三兩的樣子。
用來清燉的汽鍋雞同樣也不是凡品,用的是養在深山老林養殖場的走地雞。這種走地雞不是人工孵化的,而是老母雞自己到處吃草本植物下的蛋,自己孵化的。據說肉質鮮美,不帶一點腥臊臭氣,反而有一絲植物的清香甘甜。
“哎呀,你真麻煩,不如就加一道菌菇筍心燒肉和一鍋開水白菜好了。”小何盯著楚夢瑤,不耐煩地提議道。
“我都行的,我覺得你點的菜挺好的,我都沒吃過!”楚夢瑤討好一般地衝著對方笑道,“開水白菜隻聽說過,沒有嘗過,謝謝你給我這個機會。”
她第一次參加這種無緣無故的飯局,下意識非常緊張。爸爸經常講一些中 國式酒席的規矩,其中一條她記憶尤深——不會有毫無目的的飯局,沒有誰會全無來由的請你吃飯。
“重大夫,你這邊想好要點什麼了嗎?”小何對重樓的態度要緩和不少,至少他麵上表現的要比對楚夢瑤溫柔多了。
重樓禮貌而疏離地回笑道:“如果何教授預定的菜肴本身就夠我們三個人的份量,現在也就多一個人,我覺得你點的兩道大菜就足夠了。再多了,感覺會浪費。”
原來如此,她就是來湊數的。楚夢瑤一下子心裏輕鬆了許多,就是說嘛,人家能從她這種底層工作人員嘴裏,刺探出什麼配得上這頓飯的情報?
“那行。”小何起身走到門口,他握著門把手扭開門,對著門口筆直站著的服務員吩咐道:“加一份菌菇筍心燒肉和開水白菜。”
“好的,客人。您點的這些都是功夫菜,上菜要些時間。您們不妨先去香溪街上逛一逛,飯菜快好了我會及時聯係您們,保準你們吃上還冒著鍋汽笛熱飯熱菜。您看怎麼樣?”門口的服務員笑容可掬地回複道。
何教授起身溫聲說道:“多謝你的建議,我們正打算去野人展覽館逛一逛。”
“真是趕巧了,張野人今天在他的展覽館裏呢。”服務員說完,笑著告辭去為他們加菜去了。
“何教授您的運氣真是好啊,您一來就見到張野人了。”重樓羨慕地說道,“我長這麼大,還沒見過他本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