逸紮看見了那具屍體,腦子裏卻閃過一個宿命般的景象,那是它剛好500歲生日(如今人們不再以年為單位慶祝生日,而是以10的等差數列來慶祝)時,它的一位朋友在注射進五百毫升的獼猴桃醉劑(因為人們的生理結構的防禦力提升已經對酒精免疫,所以隻得以其它的方式浪費清醒)。
隻見那位它已經幾百年沒有聯係,現在不太記得相貌的朋友說了一句話,卻令它記到了現在。
“我們正在解決終極的問題......曾經我們的終極問題是我是誰、我來自哪裏、我要去向何方,但現在,我們的終極問題已經不再是沒有意義的定義上的問題,我們變得不會死之後,要解答的是三個自由的問題......那就是......從時間中獲取的自由、從空間中獲取的自由,還有從靈魂中獲取的自由。逸紮啊,你也知道,舊世界的人對於‘靈魂’這種的看法是多麼地......獨特,它們認為對於人身上那一切不可知的、富有隨機性和排它性的事物,就是所謂的靈魂......我想說的是,你沒有發現嗎?當我們失去了死亡之後,我們就不再認可人的靈魂了,也許死亡就是舊世界的人說的靈魂本身也說不定......這麼說的話,我們不就......”
逸紮看到了靈魂。
啪!
它的視網膜裏的精密部件燒壞了,於是乎它緊急啟動了備用的視網膜,這才回複了視力。
反應過來後,它連忙向部下說:
“帶我上去看看它。”
“它?你說的是那個......那個人嗎?”
“是的,就是那個......死人。”
瑞齊等人先是呆了一會,麵麵相覷後,才行動了起來。
它們延伸了上空的無重力空間,令其在小塊的區域裏降下地麵和向上延伸了幾千米,綠色的光線示意出了空間的位置。隨後,逸紮便立刻跳進了這個空間裏,它快速地往上升起,
懸浮到了七千米高的地方時,幾人越過了衣馬西的大手,終於近距離地看清楚了上麵的景象。
隻見一個人,準確來說,是一個半衰老程度的女人(或者叫中年人),正麵朝天上,雙手自然地稍稍朝外伸展開,雙腳卻並攏在一起。她表情和平,似乎還隱隱約約有一絲微笑。
這不是一個外形美麗的女人,尤其是在如今這個可以隨便改變外貌的時代,但絕對是一個美麗的屍體。在場的警察們見識過世界上所有的美,但卻從來沒有欣賞過死亡的美好。
這個女人沒有穿衣服,由於缺乏能源,廣場內恒溫係統停止了工作,使得女人身上結起了一層霜。
逸紮往前一躍,不穩地跌在了衣馬西的右手小指肚上,這層塑料已經變得非常光滑,上麵全是冰。
警察們隻得重新啟動部分的恒溫係統,但是逸紮阻止了他們。
隻見它小心翼翼地爬起來,扭曲著腳步慢慢地滑到了屍體的附近,它不敢靠太近,生怕一個顫抖便把這一具被架在邊緣的屍體給震掉下去了。
逸紮緩緩地圍繞著屍體記錄著,它用比人眼還要高幾百倍分辨率的視網膜記錄功能仔細地掃描著她,不放過任何一個可視的角落。
“掃描完成。”它的視網膜告訴它。
“警督,我們要不要把這個......死人,給她轉移一下?”一個警察問。
“還是不用了,就讓她躺在這裏吧......”逸紮說。“在這裏弄一個分子靜止結構,不要讓屍體繼續腐爛了。”
“可是,如果一直讓屍體留在這裏的話,那拉尼亞凱亞廣場且不是要一直處於關閉狀態?以後怎麼會有人來這裏?”
逸紮想了想,無奈地說:
“等我們把到底發生了什麼搞清楚之後,再將屍體轉移。”
它不敢擅自地對這具屍體做任何動作,甚至不敢直視其蒼白的皮膚。
然後它又問:
“死者身份?”
“額......好像無法確認。”
“無法確認?什麼意思?”
“警督,整個生命算法的數據庫裏,找不到和這個人匹配的遺傳信息......”
“怎麼會這樣?”逸紮瞪大了眼睛。“你的意思是,這個星球上,出現了一個‘陌生人’?”
“是的,警督......”
“那她經過了什麼級別的改造?沒有置換海拉細胞至少安裝了人造心臟和眼球吧?難道就連大腦運算升級也沒有完成?有沒有可能她是被遺漏的某個舊世界的人?”
“警督,你說的那些都不對,這個女人......身上一點改造的痕跡都沒有。她甚至是一個還保留有輸卵管等生育係統的自然生物人類......”
“自然生物人類!”逸紮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就算這個世界上真的還存在自然生物人類,他們是怎麼不被發現的!這個女人又是怎麼出現在這裏的!更重要的是,她是怎麼死的!”
“分析顯示,她不是自然死亡的。”瑞齊哽咽著說。
“那是什麼!”逸紮問。
“她是......被人殺死的......”
“被人殺死?他人導致的死亡?這怎麼可能?”
“就是,就是他人導致的死亡。”
逸紮聽了,蹲下身去細細地用肉眼端詳著屍體,在女人的脖子上,有一道明顯的勒痕。
“夠了!夠了!”他狂怒地站起身來,“怕不是誰的惡作劇吧?一個女人被別人殺死放在衣馬西的手上?這麼荒誕的事情怎麼可能發生!是你們在耍我嗎!還是這又是什麼騙人的立體觸覺投影!”
可是,瑞齊卻隻是拍了拍它的肩膀,用眼神示意它冷靜下來,接受這個現實。
“警督,我們該怎麼辦?”
“......”
逸紮慢慢緩過神來,盯著屍體,長長地歎了一口氣。
“我們雖然被叫做警察,但也已經一千多年沒有處理過這種事件了,就連‘刑偵’這個詞,如果你們還記得的話,都已經被丟進了文化的考古場。你說我們該怎麼辦?也許我們隻能希望AI的分析能告訴我們到底發生了什麼了......”
“可是警督......有兩個問題。第一,AI顯示,針對這具屍體出現的經過它無法做任何的斷論。好像屍體被放到這裏時周圍所有的納米機器人以及能監控當時情況的設備都失靈了,而對於這種失靈雲端中央卻沒有作任何反應。第二,關於死人,AI本身的庫積累的數據實在太少,基本上無法進行任何的推論。”瑞齊說。
逸紮聽了,頭疼地按了按太陽穴,苦苦冥思起來。
“所有的監控都失靈了?是誰有這個技術?”
對此無人應答。
“好吧......我認識一個人,也許......也許它現在是我們極少數能請教的對象了......雖然我也不確定它能告訴我們有用的信息,我想......還是應該去找它協助一下。”逸紮喃喃地說。
“什麼人?是誰?”
“它是一個舊世界的人,一千多年前,它曾經從事過一份現如今誰都不記得的工作。”
“什麼工作?”
“偵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