逸紮在自己的個人空間翻找著某些東西。
如今的社會,所謂的“家”的概念不複存在,更因為人不需要睡眠,也極少物質的財產,即使有也能使用極其高效的壓縮儲存技術,因為對於一個便於自己晚上休息以及存放私人物品的地方的需求便瓦解了。但人們依舊需要一個時不時提供孤獨的空間。
它從一個很舊的箱子裏挖出了一本半碳化的紙質筆記本。
隻在腦內下達一個指令,筆記本曾經記載過的所有的信息便在它眼前複原了。
它記下了一個地址,或者說是一個方位,一個小時後,它便乘坐著掃描儀來到了這個被稱為水無月島的地方,但它有一個更古典的名字,叫做中途島。
直到七百年前,水無月島還有兩個大島,但一場小規模地震使得它們通通沉沒了。人們用硫矽生物材料在這裏建立起了一座小型浮城作為紀念。
逸紮的掃描儀所發出的那幽幽的聚變地磁場混合動力引擎的聲音響徹了整座小島。那聲音完全不尖銳,卻讓人感覺會深深刺進腦子裏,令人不太舒適。
逸紮跳下掃描儀,它腳下的低密度硫矽地麵是軟的。
就在不遠的地方,一棟很小的房子佇立著。那是一棟相當古老且原始的房子,風格為太平洋原住民式加上一些傳統的日式,外牆為深色的夏威夷相思木,看著已經很是腐朽了,屋頂則蓋著一紮紮巨大的椰樹葉子,最上麵則是厚厚的幹草,上麵全是鳥糞。
逸紮敲了門,但是久久沒有回應。
就在它再次伸出手背時,哢地一聲,木門被打開了。
“逸紮。”一個沒穿衣服,外表大約為六十歲大爺的人說。
它沒有打招呼,隻是叫了一聲逸紮的名字。
逸紮知道眼前的這個人,大概是這個世界上唯一完全沒有進行過外表修改,依然保留著一千年前完成永生改造前的自然相貌的人。
這個人的生命算法還是八百年前的版本,以至於它隻能勉強保持著不死以及部分的健康水平,逸紮通過AI一眼便看出其有皮膚病變、脫水、失眠、雙手臂關節炎、牙神經受損,肝功能衰竭等症狀。
“2072,你在這裏住了有八百年了吧?還沒打算出去看看嗎?”
“我沒用了。”
“你知道為了讓你保持活著,幾百年前生命算法還會不斷地跨過半個太平洋來給你循環納米機器人,但如今她已經自我學習,知道了你將會永遠待在這裏,就將一部分機器人常駐在這裏了。”
“我不出去的。出去啥都幹不了。”2072說。
“你好像完全放棄了整個世界,躲在這裏,你的腦內和視網膜裏甚至沒有AI,大腦也沒有做記憶和運算升級,更沒有完成精神擴張網絡......”
“我不會將我的記憶上傳到中央雲端,有些東西我不想被任何人看見,甚至是自己,所以對於那些記憶的湮滅,你不需要惋惜。”
“我知道。我今天來不是為了那個......”逸紮說。
“那你是像上次那樣是來找我尋歡的?”
“也不是......”
“是嗎?我隻是恐怕,你沒有任何能讓我出去的理由。”2072說。
逸紮看著2072的眼睛,它幹癟的臉上盡是曬傷和汙臟。
“是嗎?”逸紮有些狡黠地說,“這次你可能錯了。”
“願聞其詳。”
“早些時候,我們在拉尼亞凱亞廣場的雕像上,發現了一個......一個人。”
“一個人?有什麼好稀奇的?”
“這麼跟你說吧,那個人它......不是一個活人......”
“哦?”2072的耳朵立馬就豎了起來。“你的意思是......難道......那個人......”
此刻,它的臉上已經完全沒有了方才的頹勢,而是有些焦躁了起來。
“嗯,那是一個死人。”
“一個死人!一具屍體!你確定沒有在騙我?這怎麼可能!”2072驚叫道,幾隻海鷗被其嚇得撲騰飛走了。“你們的機器人怕不是已經吸附在每一個氧原子上了,這種程度的可視度之下怎麼可能還會有人死去?”
“是的,理論上是不可能的,但是現場周圍的設備全部停止了工作,就連報錯的功能也被阻斷。現在沒有人知道它是怎麼死的,是怎麼被放上去的。”
聽了,2072自言自語地罵著自己道:“這可惡的男人,早知道我就接上信息通道了,現在怕不是我是這個世界上最後知道這消息的人吧。”
“不,”逸紮說,“我們完全封鎖了消息,如今知道這一件事的人,包括你恐怕不超過十個人。”
“屍體在哪?”2072驚恐地問道,逸紮卻看出其體內多巴胺分泌顯著上升了。
“就在衣馬西的手上,給你二十分鐘收拾一下自己,我們就出發。”
四分鐘後,2072便剃掉了自己滿臉的發須,換上了一套灰色的棉衣。
逸紮看著它快步跨上了掃描儀後,沒等它坐穩便急速地升空,壓力使得沒準備好的2072頓時暈厥了過去。
等它醒來後,發現逸紮早就已經幫它在半空中完成了所有的體內升級,唯獨沒有上傳它的記憶,這使得它虛驚一場。
“你從來沒有告訴我你為什麼要在水無月島上一個人待八百年,現在你願意和我出來了,那你願意告訴我了嗎?”
“不願意。”2072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