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樊慶兒所居之處是一間極大的庭院，名字叫做芳菲苑，苑中四角種著桃李、牡丹、芍藥等花木，但此刻全都未開，顯得院子裏有些蕭索。

　　薛濤帶著錦雀過去時，樊慶兒正在院中習練新舞。薛濤見她一舉手一投足間風情嫵媚，加之勾魂攝魄的眼神，直似醇酒般叫人未飲先醉。

　　她正待開口讚上兩句，不料樊慶兒見了她，嫵媚的姿態與勾魂攝魂的眼神忽然一下子變得冷若冰霜。

　　“薛姑娘不好好在自己房裏待著，跑到我這裏做什麼？”樊慶兒站直身子，高高抬起下巴，毫不客氣地問道。

　　“姐姐是不歡迎我來麼？”薛濤似乎已經料到這份冷遇，淺淺笑道：“柳媽媽難道不曾說於姐姐，叫咱們一起趕出幾個拿得出手的歌舞，以備近日盛會。”

　　“薛姑娘馬上是節度使府的人，同我一起拋頭露麵、歌舞娛人，隻怕不大妥當吧？”樊慶兒嘲諷地道。

　　“薛濤與姐姐是一樣的人，姐姐相煎何急？”薛濤半開玩笑地道。

　　“哼，你不用跟我說這些！”樊慶兒吩咐侍女惜葒為自己拿一條溫熱的帕子來拭汗，待惜葒走後，滿臉不屑地對薛濤道：“別人不知道你的伎倆，我好歹是進過節度使府的人，你可休想騙得過我！”

　　“姐姐何出此言？”薛濤麵露訝色道：“薛濤與姐姐甚少往來，這‘騙’字從何說起？”

　　“你就不用在我麵前裝蒜了！”樊慶兒道：“韋將軍威嚴正直，從未做過狎妓之事，以我對他的了解，他絕不可能向你提出留宿之請！”

　　“慶兒姑娘——”聽得樊慶兒此言，錦雀忍不住插嘴替薛濤辯解道：“你不能這麼冤枉我家姑娘，當日韋將軍提出留宿之事，乃我親耳所聞。”

　　“嗬嗬，你這丫頭倒忠心。”樊慶兒冷笑道：“如果我猜得沒錯，這謊言還是你替她散布出去的吧？一個人撒謊撒得多了，大概連自己也會信以為真。”

　　“你......”

　　“錦雀！”薛濤擺手阻止了錦雀的爭辯，不急不怒地對樊慶兒道：“慶兒姐姐既知這是一個謊言，為何不告訴柳媽媽？”

　　“你終於承認了嗎？”樊慶兒臉上露出勝利者的得意，微微昂頭高傲地道：“謊言始終會被戳破，這件事又何必我來做？”

　　“姐姐真是個好心人......”薛濤歎了口氣，聲音裏滿是感激地道：“其實，我曉得姐姐是體諒我遠從眉州而來，寄居在此諸事不易，所以不忍見我被柳媽媽冷落苛待。若不然，姐姐也不至於先打發走了惜葒才對我說這些。”

　　“你知道就好。”樊慶兒收斂了勝利者的得意，眼底掠過一抹同病相憐的淒楚道：“你說的不錯，咱們都是一樣的人，我何苦壞你的事。隻是你不該把謊撒得如此過分，叫別人嘲笑我去了節度使府數次，卻不曾得韋將軍一個正眼相看。”

　　“這的確是薛濤的不是。”薛濤向樊慶兒福了一福，歉然道：“我向姐姐賠個不是，望姐姐大人大量，莫要介意。”

　　“你不用向我賠什麼不是。”樊慶兒餘氣未消地道：“事到如今，我隻看你如何收場。”

　　“請姐姐幫我一幫。”薛濤朝樊慶兒走了兩步，麵色誠懇地道：“若盛會之上，咱們能為上雅閣賺取足夠的進益，柳媽媽想必不會再與我為難。”

　　“你想讓我如何幫你？”樊慶兒問道。

　　薛濤道：“歌舞之屬，我遠不如姐姐。尚望姐姐這幾日指點一二，使我於盛會上不至丟醜。”

　　“可是你害得我被所有人嘲笑，我為什麼要幫你？”樊慶兒挑眉道。

　　“姐姐當然可以不幫。”薛濤低了頭，聲音裏透出一絲淒苦：“若薛濤站在姐姐的位置，大概也沒有這份胸襟。隻是我初來上雅閣便聽說一件事，知道姐姐乃是極善良的人，所以厚著臉皮來求姐姐一求。”

　　“你聽說什麼？”此時惜葒拿了熱氣騰騰的帕子過來，樊慶兒擦了擦汗問。

　　薛濤道：“聽說姐姐兩年前獻藝官中，遇一婢女不小心拿茶壺燙傷了貴人，貴人盛怒之下要將之杖斃，是姐姐苦苦哀求，方救那婢女一命。”

　　樊慶兒略略緩和了臉色，淡淡道：“她雖是下賤的婢女，可到底也是一條人命，我既在場，又頗得那貴人看重，自然要為她說幾句話。”

　　薛濤點頭道：“咱們雖看似風光無限，可生存的艱難又比那婢女好多少？我想姐姐既能對那婢女生出憐憫之心，想必也會對我的處境體諒一二。”

　　樊慶兒沒有說話，過了好一會兒，方以極不情願的態度道：“你先跳支舞來我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