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槿花朝開暮落,轉眼間又是大半個月過去。
節度使府仍然沒有任何消息專來。
柳媽媽的態度還算和氣,吃的用的也不曾短缺,隻是言語間時常說到自己的難處,說起自己養活上雅坊百十口人的不易。
薛濤曉得不能再這樣等下去。
這日午後,柳媽媽再次向她訴說辛苦時,她做出同情的樣子道:“媽媽的難處女兒何嘗不知?昨夜裏我還與錦雀商議,說要幫媽媽分擔著些。”
“你畢竟是個懂事的。”柳媽媽長籲短歎道:“前幾日媽媽托人到節度使府打探消息,昨日回說韋將軍這段時間公務繁忙,大約沒有時間顧及別事......然而這樣下去總不是辦法。”
薛濤點頭道:“媽媽說的是,我與錦雀在此吃穿用度樣樣皆需費錢。莫不如媽媽安排幾位客人,我出去唱上幾曲......”
“那怎麼使得。”柳媽媽眼中精光一閃乍逝,頹然道:“你畢竟是韋將軍親點了名從眉州召過來的,又曾得韋將軍相邀留在府內,媽媽哪敢安排你去接客。”
“那媽媽的意思是?”
“嗬嗬,媽媽並沒有什麼意思,你別多想。”柳媽媽看著薛濤,滿臉糾結與無奈。
當初眉州教坊將薛濤送過來時,她還當是收到了一件天大的寶貝,哪知到頭來卻是一塊燙手的山芋,白白養著不甘心,拿出去賺錢又不敢。
薛濤將柳媽媽的心思瞧得清清楚楚,兀自讓柳媽媽糾結鬱悶了一會兒,這才慢悠悠道:“媽媽放心,即便節度使府沒有消息,女兒回眉州之前也會還清媽媽所出一切費用。”
“這是什麼話,這是什麼話......”柳媽媽尷尬笑道:“媽媽豈是那等小氣之人?上雅坊縱然艱難,也不缺你與錦雀一口飯吃。媽媽說這些,不過是怕你眼睜睜錯過榮華富貴,你可莫將媽媽當成那等勢利刻薄之人。”
“女兒明白,媽媽不必多說。”薛濤道:“請媽媽安排一場盛會,多邀城中名流,屆時女兒與慶兒姐姐一起出場獻藝。”
“這個......”
“媽媽放心,韋將軍若有責怪之言,女兒一力擔著。”薛濤為柳媽媽吃了顆定心丸。
“這是女兒自己說的?”柳媽媽還是有些不放心,卻又舍不得放棄薛濤的提議。
當初薛濤尚在眉州之時,才女的名頭便已傳至成都。得知韋皋將她從眉州教坊召過來後,無數豪門貴客望眼欲穿想要見她一麵,隻是她礙著韋皋在後沒敢答應。
如今若是上雅坊散出消息,道她即將與花魁娘子一起同場獻藝,何愁大把大把的銀子不流水般流進上雅坊的庫房?
雖說上雅坊乃官府主辦,但做到她這個位置上,撈些油水是不成問題的。
思之再三,加上薛濤的保證,貪婪與欲望終於戰勝了小心與謹慎,柳媽媽一拍大腿道:“既如此,媽媽今日便去布置起來。這幾日慶兒也不必接客,你們兩個盡快趕出幾個拿得出手的歌舞來。”
“好,媽媽自去,女兒這便去找慶兒姐姐。”薛濤道。
“姑娘——”柳媽媽走後,錦雀於心不甘地道:“你真要出去獻藝嗎?這若是被韋將軍知道......”
“知道又如何?”薛濤整理了一下頭發,站起身道:“難不成咱們一直在這裏白吃白喝地等他?若不幫教坊中進些收益,莫說柳媽媽的話要一日比一日難聽,便是別人又該如何看待咱們?”
錦雀低了頭,眼裏泛上一層淚意,難過地道:“委屈姑娘了......”
薛濤一手拉起錦雀,一手拿帕子為她拭了拭眼淚道:“我不過唱幾首曲、跳幾支舞而已,說不上什麼委屈。倒是你,昨日取飯回來時眼紅紅的,可是受了什麼閑話?”
“沒有......”錦雀搖了搖頭,淚水卻止不住從眼眶裏洶湧而出。
“可是有人欺負了你?”薛濤停住手,蹙眉問道。
“沒、沒有......”錦雀抽噎著,突然一把抱住薛濤道:“姑娘,我聽不得廚房裏那幫不開眼的東西在背後議論你,待要上前替你爭辯兩句,卻顧忌著咱們寄人籬下......我......我真沒用......”
“這有什麼大不了的。”薛濤毫不在意地笑道:“人生在世,誰還能不被人說?她們議論些什麼?你倒說來聽聽。”
“話太難聽,姑娘還是別聽了。”錦雀好不容易壓抑下情緒,抽著鼻子道。
“無非說我麻雀想要變鳳凰罷了。”薛濤微笑道:“可這世上哪有不想變鳳凰的麻雀?她們也沒有說錯。”
“不,姑娘原本便是鳳凰!”錦雀激動地反駁道:“姑娘出身高貴,人品高潔,才華滿腹,若非為生活所迫流落風塵,又豈會被他們這等人說嘴!”
“錦雀......”薛濤笑容裏泛上一絲酸楚、一絲感動。這世上,除了父親母親,大概也隻有這丫頭如此看重於她。
她還想再安慰錦雀幾句,卻怕被錦雀看見自己眼底的辛酸,是以頓了一下,很快轉過身道:“咱們去找慶兒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