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柳媽媽走後，錦雀一邊幫薛濤卸妝，一邊難掩興奮地道：“姑娘姑娘，你說韋將軍什麼時候會派人來接你過去？”

　　“你這丫頭，咱們才剛回來，你就沉不住氣了嗎？”薛濤看著妝鏡裏秀美絕倫的容顏，懶洋洋地取笑道。

　　“婢子才沒有。”錦雀嘟起了嘴，又禁不住麵露神往地道：“婢子瞧著，韋將軍雖然年紀略大了些，卻相貌英武、風雅不俗，姑娘將來若是做了他的人，倒也不算十分吃虧。”

　　“你想什麼呢......”薛濤紅了臉，微帶不悅地道：“八字沒一撇的事，這話叫人聽去豈不笑死。”

　　“怎麼就沒一撇了？”錦雀不服氣地道：“韋將軍明明說了請姑娘留下，是姑娘自己不願意，非要玩什麼欲擒故縱......”

　　“你還說！”薛濤真有點兒生氣了。

　　錦雀這才住了嘴，服侍著薛濤上床歇息，吹燈前又道：“若是姑娘進了節度使府，過個一年半載，求將軍一個恩典，保不定能把老夫人接過來同住也未可知......”

　　薛濤沒有答話，臉向裏側裝作即將睡熟的樣子，她知道一旦接上錦雀的話，這一晚都別想清靜。

　　翌日清晨，金色的陽光流溢室內，柳媽媽親自帶人送來成都城裏難得一見的美食點心，叫薛濤仔細補補身子。

　　薛濤也不推托，同錦雀一起吃了。此後柳媽媽交待廚下，但凡薛姑娘愛吃的東西，無論如何都要做了或買了給她送來。

　　第三天午後，柳媽媽再次來到薛濤居處，說城南錦江繡莊裏新得幾匹上好的絲綢，叫她去瞧瞧有沒有看得上眼的，繡上喜歡的花樣做成衣服。

　　薛濤祖上原居長安，知曉蜀錦蜀繡皆為朝中貢品。

　　母親曾對她言道，每年蜀錦蜀繡運進長安，一部分送入皇宮，一部分被當作上等禮物獻於達官貴人之門，還有極少一部分流入民間。那流入民間的，時常可以賣到一寸蜀繡一兩黃金的高價。

　　而成都城裏的錦江繡莊，據說便是除了官辦的“錦城”之外，為皇宮大內提供貢品的主要來源地之一。

　　薛濤雖出身官宦之家，從小不缺衣食，但父親薛鄖為官清廉，家中並無多餘的錢用來購置奢侈之物。

　　作為一個青春年少的女子，她固然像所有女子一樣喜歡精致華美的東西，但她卻不喜歡超出自己能力範圍之外的東西。

　　是以柳媽媽縱然再三邀請，她仍自婉言謝絕了柳媽媽的好意。

　　然四五日後，柳媽媽還是拿著一朱一白兩套上好的衣物送到了她手上。

　　“我的兒，你這樣的品貌，原該這樣的好物事才配得上。”柳媽媽拿起一件衣服在薛濤身上比劃著，仿佛一個慈愛的長輩般滿臉寵溺地笑道。

　　薛濤看那衣服的麵料皆織彩為文，朱紅色的在陽光下溢彩流光，絢爛無比，白色的則如同月光交織著雨絲般，有一種如夢似幻的美。

　　觸手摸去，柔軟得像一泓水、一層霧、一團雲。

　　袖口、肩頭、裙裾、裙腰處皆用精致的繡法繡著幾朵簡單而清雅的花卉，畫龍點晴般襯得整套衣服越發靈動華美。

　　她有些舍不得鬆開手，卻還是將衣服放回了柳媽媽懷中道：“我如今寄居在此，已是多有打擾，又怎好收媽媽如此貴重的禮物？慶兒姐姐日日歌舞辛苦，倒不如拿去給她穿。”

　　慶兒姓樊，容貌嬌美，歌舞俱佳，乃上雅坊中頭號花魁。因比薛濤大著半歲，是以薛濤禮貌地稱她為慶兒姐姐。

　　薛濤未至成都之前，據說這位慶兒姑娘也曾被召進節度使府歌舞侍宴。但慶兒的貼身侍女惜葒無意間透露，慶兒雖入節度使府數次，卻從未有機會與韋將軍說上一句話。至於讓韋將軍親口提出留宿之事，更是想也別想。

　　柳媽媽聽得薛濤之言，頗為不屑地撇了下嘴角道：“她辛苦什麼？每日裏不過陪客人喝喝酒、唱唱歌而已，何至於就累著了她？濤兒你是前程遠大之人，這些穿在你身上才正相宜。”

　　薛濤若是淺薄之人，聽到柳媽媽這話，心中大約難免生起一絲得意。然她向來對青樓女子的生活看得極透，曉得即使一個女子人品高潔、色藝俱佳，若不能得到足夠有身份的男子的欣賞，也會被媽媽及周圍之人貶得一無是處。

　　樊慶兒的歌舞她曾見過，沒有十數年如一日的艱苦習練，決然達不到那樣的境地。可如今在柳媽媽口中說出來，卻隻是這麼輕飄飄的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