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靜,令人惶恐的安靜,好像她前世死後所經曆的那種安靜。
唐金玉久違的感覺到自己飄在空中,四周漆黑無所依,而後自遠處,一點微弱的光徐徐靠近。
她又做夢了。
一個男子半跪在地上,灰黑的石磚硌著他的膝蓋。一旁富貴打扮的人高舉手中的長鞭,破風聲混著布料撕裂的聲音,令旁觀者心中一跳。
是誰?
唐金玉在意識裏努力睜大眼,想要再看清些。她隱隱感覺心臟糾成一團,一股說不清的擔憂包圍過來。
她聽見有人呼喚她的姓名,就愈發的急切。
到底是誰!到底是誰!
跪在地上的男子似乎察覺到什麼動靜,微微側頭。
他有一雙好似含情的端鳳眼。
......是趙佑。
“玉兒......玉兒,看看娘吧......”
唐金玉猛地睜開眼,腦中一片混沌,呆呆對著床頂的花紋。
......這場夢究竟是?
“玉兒!”唐夫人被女兒突然睜眼嚇了一跳,但一時間欣喜的情緒蓋過了其他,她小心翼翼地撫摸唐金玉的額頭,美麗的雙眼附近浮出一片微紅。
“娘......您別哭。”唐金玉回神,衝自己娘緩緩彎起嘴角,“我這人嬌氣,見不得有人難過,您要是哭了,我肯定比您哭得厲害。”
“又胡說......”唐夫人輕斥一聲,“你還有哪兒難受?我去叫大夫。”
唐金玉輕輕點頭,聲調溫軟的撒嬌,“頭還有些暈,娘,我想吃甜糕,要加你親手調的蜜。”
唐夫人一向把女兒往活潑健康的方向養,連生病都是極少,而現在女兒小臉蒼白,似乎連睜眼都費力,可把她心疼得要命。於是連聲應下
“好好好,娘去給你做,你稍微躺一下,等我回來啊。”
“那娘你快點呀......”
唐金玉把被子往上拉了拉,一直蓋住自己的下巴,睜著一雙亮晶晶的杏眼,巴巴目送唐夫人離開。
然後盯著床頂梳理已有的線索。
仔細想來,她不是一開始就能在夢中看清榮欣的臉,而是在榮欣來了京城之後,夢裏的畫麵才變得格外清晰。
如果夢是關乎未來的預示。
遇見夢中所指的人,會使夢境變得格外清晰。
那趙佑豈不是真會有麻煩?
唐金玉揉了揉眉心,腦子嗡嗡作響,接下來有的煩了。
說起來夢中的地方,她好像見過......
“青碧,我是怎麼回來的?”
想不出其他頭緒,唐金玉叫人拿來靠枕,半倚著坐起上身。她最後的記憶是身周冰冷的水。
青碧上前,為她披上薄衫,溫聲道:“是郡主和趙將軍將您送回來的。”
“您回來時,可將所有人嚇了個顛倒。”
逛個燈會還掉水裏,換唐金鳴肯定要挨打。唐金玉幹笑兩聲,“......那,爹和祖父祖母那邊呢?”
青碧想了想,道:“昨晚您回來已經夜深,老爺還瞞著老太爺那邊。”
“哦......”摸了摸下巴,再問:“榮欣和趙將軍呢?”
青碧搖頭,“奴婢在九思院,不曾見過。不過聽夫人說,是趙將軍將您救上來的。”
趙佑啊......
唐金玉咬唇,眼珠咕嚕直轉。
到了午時,唐金玉在前廳用飯,挨完爹和兄長輪番的訓斥,蔫巴巴地窩在唐夫人房裏撒嬌。
“娘......我還想吃一塊。”唐金玉賴在娘身邊,小腦袋蹭啊蹭的,用手指比出一點距離,撒嬌道:“就一小塊。”
“淘氣。你都多大了?”即使女兒大了,也依舊愛在自己身邊撒嬌,唐夫人心軟不已,柔聲應道,“今天不能再吃了,剩下一份是給你哥房裏的,明日給你多留一份好不好?”
唐金鳴打從十五就死活不吃甜食,嫌不夠男子氣概,留的這份肯定是給媳婦的。唐金玉摸了摸鼻子,不說話了。
她敢欺負她哥,可不敢搶嫂子的。
“夫人,前廳來人了,老爺問您要不要去看看?”唐夫人身邊的林妍挑開門簾進來,輕聲詢問:“是昨夜那位趙將軍,似是來還什麼東西,老爺將人請進來了。”
趙佑來了?
唐金玉聽罷,一骨碌從娘身邊爬起來,“我也去!我也去!”
唐夫人輕瞪一眼,“你去做什麼?給我老實呆著。”
“我去怎麼了?趙將軍救我一命,我當麵道謝總要的吧。”
“我和你爹自會道謝,你個女兒家去做什麼。”唐夫人壓根不理女兒的胡攪蠻纏,吩咐一句便走了。
“娘!”
趙佑從前廳出來,沒讓下人送,沿著記憶裏的路線走,唐府的朱紅大門就在眼前。
“佑哥哥!”
幾乎是和昨日一樣的場景,趙佑轉頭看去,唐金玉穿著淡黃襦裙,頭上挽起雙髻,再簪兩朵珠花,俏臉笑意盈盈,正站在回廊盡頭。
午後的光線呈現朦朧的淡橘色,照在少女白皙的臉頰上,帶出一抹健康的血氣,十分好看。
趙佑站在原地,看唐金玉跑過來,仰著臉開口
“昨天晚上,謝謝你。”
“不必在意。”許是空氣太暖了,趙佑的嗓音有些柔和,“船上有會水的仆婦,昨夜下水救你者眾多,我隻是比她們快些罷了。”
他是叫她不必記著這件事。
那可不行。
“說明佑哥哥和我有緣分啊,那麼多人下去救,隻有你找到我了。”
唐金玉笑眯眯地回道,她偷跑出來,就是為了找借口以後纏住趙佑。
關於昨晚的事,她從她娘那兒聽到了更多細節,包括趙佑救她上岸,卻將功勞推給仆婦,為的是避免有人借他們曾有肌膚之親而傳出流言,壞她名節。
這樣的人,正直坦蕩,合乎君子之道。
她與他前有救命之恩,後即將有師徒之名,於情於理,她沒辦法放任不管。
見唐金玉不說話,眼神連連閃爍,趙佑怕對方又搞出什麼事來,打算告辭。
“佑哥哥,你有沒有得罪過什麼人?”唐金玉心中一急,追了兩步問道,“有沒有,行事魯莽,又身份尊貴的?”
夢境看上去像某條街道,錦衣男子敢當街鞭抽他人,會不會是哪家王侯子弟?
“我剛回京城,不曾與人結仇。”
趙佑腳步一頓,眼神古怪,想起剛出前廳時,唐金鳴攔住他說的話
“舍妹調皮,有賴你出手相救。以後你在京城若得罪什麼人,托人知會一聲,也許我能幫你。”
這兄妹倆報答的方式太奇怪了些。
“你一定要小心,小心脾氣不好又身份尊貴的那種人。”唐金玉皺了皺眉,她隻能看到結果,對前情丁點不知,做出的提醒更是意味不明。
要不然......自己跟緊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