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三號探測器

M大學，電子工程專業實驗室，秦翀和黎曉瑗正在調試一台機電設備，秦翀小心翼翼撥動一個控製旋鈕，示波器上的信號立刻加快了節奏。

“差不多了，電壓再高會被擊穿的。”作為搭檔，黎曉瑗提醒秦翀。

“嗯。”秦翀嘴裏應著但手沒停，實驗台上，轉子高速轉動的聲音越來越刺耳，黎曉瑗鼻尖開始感覺到有熱量從控製主板上撲過來，忽然，電源盒旁邊的保險管一閃，轉子刺耳的嘯聲，示波器上躁動的信號一起消失了，世界安靜下來。

“把電壓調這麼高幹嘛？散熱器還關著，你這是故意的呀！”黎曉瑗摘掉實驗護目鏡，“再這樣，燒壞的恐怕就不隻是保險絲了！”

“哎呦，還真燒了，我想測試下散熱器失靈，電壓過載，轉子超速，幾種工況同時發生的情形。”秦翀振振有詞。

“過載有保護電路呢，也不可能這麼高電壓，都好幾次了，老測試些變態參數，常規設備用得著考慮這些極端情況嗎！也不知道想什麼呢，我看你最近腦袋就不正常。”

“呦，燒了根保險絲就開始人身攻擊啦？”秦翀也摘下防護眼鏡衝黎曉瑗嬉皮笑臉，“這次算你說對了，其實呀，我不正常已經有段時間了。”

黎曉瑗一時不知說什麼好，秦翀換上個新保險管，手不小心碰到高壓線圈外殼，被燙了一下縮回來。

“著什麼急！等溫度降下來再開機。”黎曉瑗收拾桌上的筆記本和眼鏡盒放進包裏，“你自己慢慢在這玩吧，我去計算機中心寫軟件層代碼，你抓緊時間把調試好的硬件參數發給我，不然程序明天沒辦法編譯。”

“好，沒問題，晚上就把硬件參數發給你。”秦翀望著轉身離去的搭檔又說道，“明天下午，還在這兒碰頭，試下你的程序。”

黎曉瑗頭也不回，走了。

過了十五分鐘，秦翀正更換第二次被燒壞的保險管，黎曉瑗推門進來又回到實驗室。

“哎，我計算機中心的賬號到期忘記延了，登錄不了，你賬號借我用用。”黎曉瑗。

“賬號過期去找管理員呀。”這次輪到秦翀皺起眉頭看著黎曉瑗。

“我剛填了表格給網管，今天提交，周一才能生效，下周我們要給教授作小節報告，我怕來不及。”黎曉瑗。

“唉…”秦翀歎口氣搖搖頭，故作老成，隨手從桌上的本子撕了頁紙，寫上賬號和密碼遞給黎曉瑗，“你新建個工程目錄，別把我的開發環境配置搞亂了。”

“這個我還是知道的，你就放心吧。”臨出門，黎曉瑗指了指桌上被秦翀摘掉的防護眼鏡，一字一句地說道：“做 實 驗 要 戴 護 目 鏡！”

從實驗樓出來，不由伸了個懶腰，黎曉瑗知道自己待在實驗室裏，也阻止不了搭檔繼續測試那些非常規參數，以滿足其奇怪的癖好，與其在旁邊看著不爽，不如眼不見心不煩，讓秦翀自個兒玩個夠。

天色漸晚，落日的最後一絲餘輝被山丘遮去，林間小路盡頭，Richard把藍色小皮卡停在一棟臨山木屋前，木屋兩層，不算新，二樓亮著燈。兩人下車走到木屋門口，吳佑問剛要按門鈴，門開了，一股電線焦糊味撲麵而來，開門的是一位長發大漢，棕灰色頭發胡亂披在肩膀上。

“嘿，埃瑞克，好久不見！”吳佑問握住長發大漢的手說道，“這次你大老遠從加州趕過來幫忙，真是太感謝了！”

“好久不見！上次碰頭還是去年，今年夏天能趕上到這兒'度假'，我也算如願了。”三人寒暄著進了房子。

“梁晴楓在樓上等著呢，你們先上去，我到廚房看看烤的匹薩。”埃瑞克說道。

Richard和吳佑問來到二樓的一個大房間，電線焦糊味正是從這裏傳出來的，房間正中是個高約半米的工作台，上麵擺著一顆金屬圓球，球體上七七八八開了不少孔，粗細不等的線纜從開孔中伸出，連接到旁邊堆放的各種電子儀器上。

一位二十出頭，瘦削的眼鏡書生，坐在堆滿儀器設備的桌子前正敲鍵盤，看到二人進來，梁晴楓打了個招呼道：“就等你們呢，上午秦翀和我已經把最後一段程序燒錄進去，各組件的參數也配置差不多了。”梁晴楓指了指房間正中金屬圓球底部的一個深色餅狀物體，“之前最擔心的高壓儲能器，今天已經連續充放電十一次，沒有再出現之前的熔斷現象。”

“一進門就聞到儲能器放電的味道，這最後一個讓人不放心的隱患算是消除了。”Richard扭頭對吳佑問說道，“路上講的沒錯吧，現在年輕人的效率比我們那會兒高多了。”

吳佑問：“這些天有勞你和秦翀了，高壓儲能器測試通過就好，晴楓，你在山上好幾天了吧，別逃課太多呀。”

“吳教授，您不用擔心，明天跟埃瑞克交接完就下山回大學城，這周沒課。”梁晴楓答道。

吳佑問點點頭，從兜裏取出張卡片：“有兩個好消息，最近這周我們用網上淘來的二手礦卡加速，計算出更高精度的N31坐標，探測器裝箱前記得把這個新坐標寫入。”吳佑問把寫有坐標的卡片遞給梁晴楓。

“太好了！有了這個，三號上的著陸器就能進一步提高著陸的成功率。”梁晴楓。

“另外一個不知算不算好消息。”吳佑問皺了皺眉頭，“就在昨天，西海岸的朋友，發給我們一個新的候選目標，據推測，情況或許比N31更好，不知有沒有可能…”

沒等吳佑問把話說完，Richard插話道：“針對N31的觀測已經有段時間了，三號探測器一多半的參數都是基於這些觀測數據，如果更換目標，很多事情需要重新來一遍，探測器送出的時間肯定要推遲不少，後續計劃也會被打亂。如果N31被證實不適合，再研究這個新目標也不遲。”

“沒有新目標的高精度坐標，著陸器的成功率將大打折扣。”梁晴楓揚了揚手中的卡片。

“嗯，看來還是N31勝算更大些。”吳佑問。

Richard從包裏取出筆記本，用線纜連到房間正中的球形探測器上，吳佑問搬了把椅子坐到旁邊，兩人一起複核三號探測器的各項參數，桌子另一頭，梁晴楓忙著更新探測器目的地的坐標精度，整個房間裏隻剩下鍵盤敲擊聲。

天色已經全黑了下來，林間木屋二樓的燈光，引來幾隻飛蟲，不住地在窗戶玻璃上撲棱。

“匹薩好了，大家來廚房吃晚飯！”埃瑞克站在樓梯口喊道。

“好，馬上就來！”Richard應道。看著屏幕上的核對清單，吳佑問對梁晴楓說道：“晚上請埃瑞克再獨立核對一遍，千萬不能再出現二號探測器上的那種錯誤。”

梁晴楓使勁點點頭。

廚房在一樓，角落裏堆著幾十個空飲料瓶子和一摞半人高的匹薩包裝盒，桌上四隻盤子裏放著剛烤好的匹薩，埃瑞克特地開了瓶自己帶來的香檳，四人圍坐桌旁，吃起單身漢的晚餐。

Richard喝了口紙杯裏的酒：“天氣預報下周二黑石山有雷陣雨，後麵幾天天氣要是沒有大的變化，大家就準備下，周一晚上出發。梁晴楓和我把探測器運過去，埃瑞克你和秦翀用指揮車運主推進器，我們直接在黑石山碰頭。”

“好！我都等不及了。”梁晴楓嚼著匹薩。

吳佑問：“周二我留在這兒，三號探測器的初級裝置激活後，我把數據同步到中國，那邊的朋友幫我們觀測主推進器是否正常啟動。”

“上次要是有專業人士幫忙觀測就好嘍，測試二號的時候，吳佑問抱著樓上那部小望遠鏡什麼都沒看到，後半夜打瞌睡，差點從樓梯上摔下來。”埃瑞克調侃。

“這次不一樣了，有師太沈幫忙觀測，吳佑問肯定不會睡著。”Richard不動聲色地說道，吳佑問露出一臉不自然的尬笑。

梁晴楓聽說過師太沈和吳佑問的幾段八卦，從埃瑞克偷笑的表情來看，顯然不止那些。

窗外一輪滿月爬上枝頭，此刻方圓十裏再無其他人，四人並不孤單，房子後麵的老鬆樹上，兩隻浣熊賊溜溜地瞪著眼睛，透過窗子盯著幾人盤子裏的匹薩，舔舔舌頭，雖然不知道這些異類興高采烈地在說什麼，卻真心想分享他們盤子中的快樂。

“我們都等得太久了，希望下星期黑石山一切順利！”埃瑞克端起紙杯，“為了三號！為了N31！”四人舉杯一飲而盡。此刻萬裏之外，斯堪迪納維亞半島，一位鬢角斑白的中年人摘下耳機，也端著杯紅酒，走到窗前，遙望遠處灰蒙蒙的大海，抿了口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