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一群人吃完飯又說去唱歌，陳德喝高了，說年輕人的活動他就不參和了，叫了發妻來接自己，便在烤魚店門口和他們分手。

剩下幾個愛玩的年輕人，商量在附近的KTV開了一間包廂。

祝漁性子本就活潑，如今和他們混熟後也放開了，和羅笙PK合唱，又是猜拳喝酒，玩得好不快活。

羅笙喝得臉頰通紅，但手上搖骰子的動作也不停：“3、5點，祝法醫你又要喝了。”

“嗝......比你小......”祝漁同樣喝得臉頰通紅，她眯眼撇了撇嘴，豪邁端起桌上的酒仰頭喝下。喝完，頭越來越沉，她把杯子一扔，靠在椅背，眼睛都睜不開了。

她好久沒有喝醉了，耳邊是周炎唱歌的聲音：“明明就他比較溫柔，也許他能給你更多......”男聲低沉沙啞，深情地唱著情歌，她還有殘留的思緒想倒是副好嗓子。

晏修呢？

祝漁突然想起來這個人，她撐著醉意的眼皮看了一眼包廂，羅笙和她一樣，喝得不醒人事躺在沙發上，魏梓文在點歌，沒有晏修。

他去哪兒了？

晏修在外麵接電話。

他倚靠在牆角，一半隱匿在黑暗裏，一半敞在高樓大廈的霓虹燈下，嘴上叼著一支煙頭，猩紅色的光點在黑夜裏若隱若現。

不知那邊說了什麼，男人冷漠的聲音響起：“不了。”

他根本就不在乎拒絕後那邊會怎麼想，反正他們從來也不在意他怎麼想。他隻是若無其事撣了撣煙灰，聽見那邊被激怒後，語氣十分冷漠：“你要做刑警也可以，我給你兩個選擇，調回A市，如果不同意，那就回來娶妻生子。”

兩者之間他幾乎找不到區別，晏修仍然表情漠然回答兩個都不要，對方氣得摔電話。他卻笑了笑，嗓音低沉：“我喜歡這裏。”

斷了電話，晏修把煙抽完，慢悠悠地走回包廂，剛走上二樓，就看見祝漁像一隻企鵝般的搖搖擺擺走進衛生間背影，他猶豫片刻，朝衛生間的方向走。

祝漁抱著馬桶吐了個昏天暗地，苦汁都吐了出來。

吐完，她按下衝水按鈕，水嘩啦啦地流走，聽在她耳朵裏，像是一種催眠的魔力，眼皮也越來越沉，她倒頭貼在馬桶蓋上，閉上眼睡著了。

晏修在外麵等了一會兒，還是不見祝漁出來。

今天是周三，KTV的人不多，廁所不分男女。他默了默還是走進去，剛踏進拐角便看見連門都不關的某人，竟然趴在馬桶睡著了。

晏修扶額，竟有些哭笑不得。他過去蹲下來，拍了拍她：“祝漁？”

“嗯？”祝漁聽見聲音迷迷糊糊應了應，依舊睡著一動不動。

“這是喝了多少啊？”晏修提起她的後衣領，那張小臉被醉意蕩得殷紅，因他的動作不舒服地皺了皺眉頭，“別碰我......”

“你以為我願意碰你呀。”晏修嗤笑，可臉上卻溫柔得不像話。他遞下腰，一把摟著祝漁的腰，將她翻了翻，輕輕鬆鬆地將瘦小的人兒背在背上。

祝漁正睡得酣暢淋漓，身體突然騰空，手腳慌亂拍打。晏修小心翼翼騰出一隻手，輕拍她背部，柔聲道：“別鬧騰，我送你回去。”

祝漁果真不說話了，腦袋往他脖間蹭了蹭，口齒不清依喃，聲音很輕，帶著眷戀：“晏警官，我回來了......”

晏修怔在了原地，目光失神。

許久，他呼了一口氣，抬起腳，背著祝漁走出衛生間，走出KTV。

去停車場的路上清淨寂寥，隔絕了前麵熱鬧的場所，青灰色的月光灑在地上，祝漁在他背上難受得哼哼唧唧。

也就是這一瞬間，讓晏修覺得時光好像回到了八年前，他有些動容，又有些懷念，偏頭看著她的眉眼柔和有溫度。

他記得祝漁高考謝師宴的那個晚上，她喝得爛醉如泥，給老師打電話，但老師出警了，便叫他去接祝漁回家。

他也是這樣背著她，她身上濃濃的酒味，腦袋擱在他左肩窩，毛茸茸的發絲在脖間撈得癢，可他竟然覺得是種享受，她哭了鼻子，嘴裏一直絮絮喃著，從高考到分離，都是個小孩子不舍的情緒。

直到她輕輕喃著，哭著說：“晏警官......晏哥哥......嗝......晏修，我不想出國......我真的不想出國......可我要是真的出國了，你能不能等等我，等我長大等我回來......嗝......我們一個負責屍體，一個負責抓凶手，打遍C市無敵手......”

是從什麼時候，他已經習慣了小姑娘跟在身後，她像隻歡快的小麻雀，嘰喳嘻哈，上竄下跳，把性子淡漠的他心暖得不像話。

事實上他的家境情況很好，祖輩都是當年的軍閥世家，和平年代後往經商的道路發展，可這樣的家庭盤根錯節，最缺乏人情味，親情在其中，顯得微不足道。

他記得來刑警隊報道時，祝清平是帶他師傅，熱心地帶他熟悉環境。那時候祝漁讀高二了，正趴在警局的會議室的桌上寫作業，她偷偷想看作業後麵的答案，卻看見祝清平領著他進來的身影，於是，飛快合上作業，這一幕恰好被晏修看到了，覺得這姑娘有趣兒。

祝清平笑著說：“這是我閨女，叫祝漁，這是晏修警官！”

她抬頭看過來，一頭烏黑齊脖子的短發，麵白如玉，彎眼微笑，嘴巴像極了天上彎彎的月牙，嗓音甜糥：“晏警官好！我是祝漁哦！”

晏警官好！

她笑得那麼漂亮，他曾經千方百計地想守護這道笑容。

直到出了那件事——祝漁高三下學期時，祝清平以前偵破了一樁殺人案，當時人證物證都在，很快凶手就被判了刑。誰也沒想到是在多年後凶手出獄，竟然回來找祝清平報仇，在祝家的牆壁上用紅色的油漆寫下血字，說他是冤枉的。

可當年人證物證都在，指紋和血跡都是凶手的，這樣簡單證據又充分案子，祝清平根本沒有理會。凶手卻越來越得寸進尺，祝漁一個人在家時，偷偷躲進來，嚇得祝漁家也不敢回，甚至還跟蹤祝漁，去學校找祝漁......

但凶手始終沒有做出實質性傷害祝漁的舉動，不過那會兒他和祝清平一邊送祝漁上下學，一邊到處找這個人，卻一直到都沒有找到。直到高考的前一晚，凶手將信寄到家裏來，說是這隻是剛開始，後麵的路走著瞧......他是絕對不會放過祝清平的，包括他最愛的人......

祝清平想了一夜，決定讓祝漁出國留學。當時祝家有個親戚在英國，於是，祝清平把家裏的老房子賣了，和那個親戚商量了一夜，擇好了學校，攢了十多年的積蓄和女兒嫁妝都用來給祝漁留學了。

祝漁一直都個懂事的姑娘，祝清平讓她去留學，她想也沒想就同意了。卻在高考結束後的謝師宴的那個夜晚，她哭了，哭著說她不想去留學，可又不想父親擔心......那時他才知道，這個小姑娘懂事得可怕。

他終究是不舍，可無法護她周全，隻能笑著點頭：“好，我等你。”熟睡了的祝漁卻沒有聽見這句話。

後來凶手被找到了，原來英國的祝漁偶爾在節假日給晏修打電話，有時候會跟他聊很多關於國外的事兒，跟他說語言難學，專業詞難懂......更難學的是醫學，可祝漁還是義無反顧地選了這條路，隻是為了那一句“我要與你雙劍合璧”。

隻是晏修性子本就淡漠，話不多。大多時候都是祝漁在說，她不知道晏修更喜歡聽她說話，女孩兒的嗓音又甜又糥，像軟軟的棉花糖。

到底還是時光帶了走很多東西，隨著時間地推移，他們之間的聯係越來越少，祝漁課業多，晏修忙案子，手機好幾天都不看消息。

直到某一天辦案子，晏修又在辦公室睡下了，迷迷糊糊聽見祝清平跟幾個老刑警說閨女兒在國外交了男朋友，一開始以為祝漁要被外國人拐走了，沒想到視頻的時候小夥兒是華人，長得瀟灑帥氣，一口一個叔叔哄得他心花怒放。

他從睡夢中驚醒，祝清平見他醒來，心情很好的樣子：“小晏啊，你也該交女朋友了。”

他渾渾噩噩的，聽著祝清平的話一時，竟不知身處何地。

那時晏修不信，他真的不相信祝漁會忘記他，找新的男朋友。可等他終是忍不住親自去了國外一趟，卻看見祝漁和照片中的男子在一塊兒。

他跟了一路，兩人並肩行走，女孩兒笑聲如鈴傳到耳裏，他甚至不敢上前，隻得苦笑一聲，掉頭就走。

沒想到在酒店，那個寂寥的晚上，男子找來了，身材高瘦很有禮貌，修養很好，但說出來的話冷硬而淡漠：“我知道你是小漁嘴裏的晏警官，但是啊，小姑娘崇拜警察叔叔很正常，你不能把它和男女感情混為一談。”

他失了質問她的心，隻得啞然失笑一個小姑娘說的話他竟然信了。

他以為抓住了十八歲的祝漁就是抓住了她的一輩子，卻沒想到，十八歲的她還那麼小，不知情愛是何物。

她一雙明亮的眼睛，隻有盲目的崇拜和迷戀，可它們都不是愛情啊。

他都明白，也懂得該如何控製這段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