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鄧幸澤將房子重新裝修清理,但聰明的技術勘察人員撬開地板發現了細微的人體組織,以及血跡,也多虧了晏大警官的推理,我們才能找到死者的手。”周炎笑嘻嘻說完,又作勢神秘兮兮問:“你們知道鄧幸澤將手放在哪裏嗎?”
很遺憾在座的人都知道,各自收拾資料,打算寫結案報道。周炎見眾人不理他,自討沒趣抹了抹鼻子。
祝漁抿嘴笑了笑,想到昨天她和晏修見完鄧幸澤從醫院出來,兩人走在人來人往的街道。她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問走在前麵的晏修,“晏警官,鄧幸澤把死者的手藏在哪裏?”
晏修沉默搖頭,卻一副沉思的模樣。
當他問鄧幸澤“手在哪裏”時,他分明看見鄧幸澤露出一抹奇怪的笑容,而且他說拋屍的原因是不想讓婚房成了殺人現場,那就證明死者的手不可能在房子裏。
會在哪裏?
鄧幸澤會將死者的手藏在哪裏?
如果這一切是因為蘇純而起,會不會手的下落也和蘇純有關係?
“不對,”晏修想完,又否定,既然鄧幸澤將他和蘇純的婚房清理不留痕跡,那麼也證明他不會把和屍體有關的一切與蘇純有聯係。
他埋在哪裏?
或者放在某個地方,足夠他生或死都記得,永生記恨著他們......
生。
死。
......
晏修猛地停下腳步,祝漁跟在他身後,他突然停下,她也沒防備,額頭磕在他剛硬的背上,有些疼。
晏修回頭,祝漁揉著微紅的額頭朝他傻傻一笑:“對不起。”
晏修同時也說:“抱歉。”
祝漁稍愣,然後咧嘴笑了,眼眸亮晶晶,晏修看著她,微微彎唇,說:“跟我去一個地方。”
“什麼地方?”
他話題跳得太快,她還沒問完,晏修便說:“你在這裏等我,我去開車。”
祝漁望著他走遠的背影,撇了撇嘴,隻好站在這裏等他。
很快晏修開車過來,等祝漁上了車,他便向C市最南邊出發。
祝漁見狀,好奇地問:“我們去哪裏?”
晏修眼眸平靜,淡淡吐出兩個字,“墓地。”
“墓地?”祝漁不解,皺眉頭想了想,看晏修極為嚴肅的表情,她突然靈光一閃,“你是說?”
“對,”晏修淡淡笑了,“我猜測死者的手可能在墓地。”
祝漁記得周炎在會議中說過,鄧幸澤知道自己得了腫瘤癌後,便買了一塊墓地,當時的她還在想,鄧幸澤的父母健在,就算他因病去世,買墓地的事也不由他操心。
原來是這樣......
兩人到達墓地,拿出證件,在工作人員的指示下,找到一處沒有墓碑的空地,不,應該是雜草叢生的空地。
晏修環視周圍蕭條的墓碑,又低頭盯著茂密的雜草,低聲道:“就是這裏了。”他上前一腳踩平雜草,走了幾步,土質鬆散,看樣子最近被人挖過。
晏修開始用鐵鍬挖土,這是他從工作人員那裏借來的。挖出的土覆蓋了周圍的雜草,鐵鍬才碰到堅硬的物體,晏修知道,手就在這裏麵了,他回頭看祝漁。
祝漁明白他的眼神,戴上手套。
兩人拂開箱子周圍的土壤,輕輕將木板箱子搬到外麵,晏修敲了敲,木板下麵傳來一陣沉悶的聲響,他掂了掂說:“倒是個好檀木,隻是可惜了。”
祝漁不懂什麼木頭,卻跟著敲了敲,又是一聲沉悶厚重的聲響,但她還是不懂什麼叫好檀木。
晏修彎嘴沒說話,小心翼翼打開箱子。祝漁隨著他的打開的動作,連呼吸都屏了屏,生怕遺漏任何細節。
盡管做好了準備,可看見裏麵的東西,祝漁還是被驚到了,有些不可置信望著它們,喃喃道:“鄧幸澤他......”
晏修斂眉,眼眸沉靜望著四隻手,它們用福爾馬林泡著,裝在矩形玻璃器皿裏麵,像商品展列那般排列好,隔著透明玻璃,兩隻手那麼纖細修長、嬌嫩白皙,指甲修理整齊,甚至還可以看見小小的毛囊小孔。
祝漁一眼看出是誰的手,她看晏修,說:“這是黃姚的手。”
晏修麵容沉靜,他沒有說話,目光盯著另外兩隻手,它們是一雙手,外表傷痕累累,燙傷的肉,外表微焦,根本看不出原來手的模樣。
饒是祝漁見慣屍體無數,在這一刻,內心還是驚濤駭浪,她忍不住咒罵:“鄧幸澤竟然將它保存了這麼多年,太變、態了。”
晏修默然無語,許久,他才張了張嘴,“帶上它們回警局吧。”
......
“好了小周,”陳德笑眯眯打斷他,說道,“五年前的案子都偵破了,今天我請客,祝漁女同誌,你要吃什麼?”
祝漁正在收拾資料,聽到點名,很認真地想了想說道,“吃什麼都行,嗯......就是不吃火鍋。”
在場的人一愣,隨即笑開了。
就連晏修也忍俊不禁。
陳德大笑:“聽見沒,不許吃火鍋。”
經眾人討論,聚會的地點選在一家烤魚店,烤魚店就在警所附近,生意火熱,味美份足,是他們經常光顧的美食店。
陳德特意喊住晏修:“小晏,這次可別又溜了啊。”
晏修在眾人的注視下,表情平靜,輕輕點頭。
周炎看了一眼祝漁,果然,女子也看著晏修,一雙澄澈的眼睛笑吟吟,聽到他點頭,她彎眼笑得更開心了。他歎氣搖頭,想當初他來刑警隊時,晏修也沒出現在這種聚會上。
下班後,一行人浩浩蕩蕩往烤魚店出發。出了警所,小巷街道兩邊是熱鬧的商鋪小吃點,一路走來,陳德笑嗬嗬同老板、食客打招呼,周炎和羅笙走在隊伍的最後麵,一說一笑,倒是有幾分甜蜜恩愛的模樣。
而祝漁和晏修一前一後行走,看到稀奇古怪的玩意兒她也會停下腳步看一看,C市近幾年變化越來越大,外來人口也越多來越多,其實她不是八年來都沒有回來過,第三年的春節她回來過一次,但前後待了不到一個月就走了,去警局也沒見到過晏修,父親說他家裏出了點事兒,足足請了一個月的假。
自此以後,兩人就此錯過。
祝漁想著,走到拐彎口,她抬眸看了看不遠處的書店,腳步停了下來。
身後的晏修察覺略頓,隨著她的視線望去,書店已經關門了,依稀看見牆上貼著一張白紙,上麵寫著模糊的字樣:門麵轉讓。
祝漁深深呼了一口氣,隻覺得世事難料,她回頭看見晏修眼眸沉亮,也看著書房的方向,她衝他露出一抹笑容,抿嘴問:“晏警官,老板......他走了嗎?”
“嗯。”晏修點頭,又說,“走了也好。”
祝漁抿嘴沒說話,是啊,走了也好,離開這座令人悵然沉痛的城市,再也不要回來了。
兩人看了對方一眼,並肩在人群裏慢慢行走,五彩霓燈,光影交錯,拉長一高一低的影子,兩旁是生意興隆的商鋪小販,把這座城市顯得熱鬧有溫度。
這是一條很熱鬧的街道,但是八年前,這裏並沒有這麼繁華。祝漁穿過人群,走進巷子,停了腳步。
巷子在單元樓的後麵,盡頭有陸陸續續的身影經過,目視著前方,又快速離開,看也不會看這漆黑的小巷子。
她往上看了一眼,各家晾曬的衣服在風中飄蕩,充滿煙火氣息的市井小巷。
她又走了幾步,目光落在折角的牆壁,牆上黑漆漆,應該是被當做垃圾據點很多年了,堆放了幾個綠色垃圾桶,和很多廢紙箱,它們堆得很高,氣味又臭,就算有人藏在這裏,經過的人隻想掩鼻,快點走遠,所以根本不會被發現。
祝漁突然說:“就是這裏吧,這個視角能看見書店門口,鄧幸澤在這裏埋伏了很多天,你說他當時在想什麼?絕望?還是複仇的強烈欲、望......”
“祝漁。”晏修喊住她,表情有些柔和,“你太感性了。”
“啊?”祝漁回頭,眼裏還有些迷茫不解,不明白他說這句話的意思。
晏修說:“不要憐憫任何一個人。”他說完大步向前走。
祝漁怔怔地望著他的背影。
剛出鍋的烤魚,還冒著騰騰熱氣,把包廂玻璃蒙上了一層霧,葷素配菜,一瓶二鍋頭,一打啤酒,幾人吃吃喝喝,大快朵頤,時不時添幾句笑話段子。
祝漁笑得眼睛都眯了,臉頰粉紅,她舉杯起身,說:“謝謝大家抬愛,今天我敬各位同僚一杯,未來合作愉快。”
“歡迎祝法醫加入刑警隊!”周炎羅笙等人紛紛迎杯相碰,晏修也露出淡淡的笑容,但是他沒碰酒,一是沒有對手,二是喝酒誤事。
周炎感歎:“祝法醫酒量不錯啊!”
祝漁靦腆笑了笑,她酒量倒也可以,小的時候,祝清平喝酒,總會用筷子沾白酒逗她,說女孩子家家在外酒品酒量不能輸男兒。許是喝了不少酒,她臉頰緋紅,眉眼彎起,像極了鄰家討喜的小姑娘。
周炎看了一眼身邊的晏修,男子望著鄰家小姑娘的目光柔和又溫潤。
周炎突然間就明了這樣的感情,他是知道晏修這人的,早在進刑警前,他還在A市讀書,便知道晏家有個幺子,無心爭權躲到C市做了名刑警,可這麼多年了,晏家新一代掌權人早已手握大權,他卻還待在C市這小地方,平日不撩妹,生活平靜卻又從容。
原來......是為了等一個人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