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初六這一日,晴空高照,黃曆上書,大吉,宜嫁娶。
長公主以賞花為名邀請滿京城的權貴男女,實則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簡直是一場大型相看會。
阮氏本不想參加,她不想沈晴硯孤身在家。
沈晴硯依舊戴著錐帽,包得嚴實。
“母親您就去吧。您與長公主是舊識,若今年不去,她該問你了。女兒沒事。”
沈晴硯聲音低低的,旁邊車夫不耐煩地牽著韁繩,引得馬兒四蹄亂動。
阮氏猶豫再三,一步三回頭地上了馬車。
沈晴硯抬頭送別,恰好露出半張結痂的臉,驚得幾個仆役倒吸口涼氣。
車上的沈索香見狀,掩嘴偷笑,今年她一定豔壓群芳,尋個好人家,飛上枝頭變鳳凰!
阮氏一上車就瞧見沈索香,一身緋色廣袖流仙裙,烏黑濃密的秀發一半用發冠束著,一半垂至腰間,發冠上還斜插著蓮花流蘇步搖,打扮地濃豔不可方物。
“妖妖嬈嬈,不成體統!”阮氏看得生厭。
沈索香卻不以為然,今日出門前院子裏的下人和姨娘都說美極了,老女人的酸話,她不聽。
馬車一路平穩,很快到了長公主府,豪華的車駕把整條路堵了大半。
富麗堂皇雕梁畫棟的府邸裏衣香鬢影,賓客如雲。
宴會一角,趙元徽身染了風寒尚未痊愈,即便夏日炎炎,身子一會兒冷一會兒熱,一身錦繡月白長衫濕了大半,整個人像從水裏撈出來似的。
上輩子他也因風寒沒有參加百花宴,事後好久才遇到沈晴硯。但這輩子,他等不了,因為他帶著記憶重生了!
自重生以來,他無時無刻不在思念著,愧疚著,決心不要犯上輩子的錯誤。
心想百花宴沈晴硯也會參加,要給她留個好印象。他記得此時賀祈年還沒有軍功,也沒有傳言兩人有染,是個好機會!
因而,即便頭乏眼沉,他也盡力撐著,四處搜尋沈晴硯的身影。
得知有沈家車馬到達,趙元徽忙不迭地從位子上站起來,急急往門口趕。
這讓不遠處的賀祈年不滿地皺起眉頭,他聽說沈晴硯傷了臉不能來,正為這事煩躁,又瞅見趙元徽這個招人嫌的家夥在。冷哼一聲,甩扇離開。
來到院子出口的趙元徽緊緊地盯著馬車,一眼不錯地看著從車上下來的人。
看到最後,也不見記憶裏那一抹清雋的身影,忍不住攔人詢問是不是沈家。
“是沈家,喏,那個打扮嬌媚的,就是沈家大小姐,身段撩人啊......”色眯眯地富家公子毫不顧忌地討論,趙元徽嫌惡挑眉,轉身回到位子上。
不久,打聽消息的小廝急匆匆回來,“少爺,奴才剛剛向沈家馬夫打探,今日來的隻有沈家的大小姐,二小姐的臉反複潰爛,聽說......聽說毀容了。”
趙元徽臉色一凜,手重重拍向桌子,仿佛不知道痛:“什麼!這是什麼時候的事!”
急火攻心,趙元徽話沒說完,臉色煞白,巍巍坐回位置上。
小廝趕緊上前扇風喂水,“少爺,老夫人要是知道你這麼不顧及自己的身體,會生氣的!”
趙元徽揮開小廝,聲音陰沉:“你這幾日都派人在沈府周圍盯著,有什麼消息就來彙報。老夫人要是問起來也不準走漏風聲。”
小廝的心頭直打鼓,老夫人對少爺是最關心不過的,恐怕要難交差。
但少爺最近喜怒不定,不似從前好揣測心意,也隻好硬著頭皮答應。
趙元徽端起桌上的茶杯,眸光複雜。
自幾日前重生以來,他就決心一定要守護好沈晴硯,終究是回來晚了,她的臉已經傷了!
本想來見她一麵,現在人沒見到,還得知她受毀容在家,不肯出門。
趙元徽神情愈發凝重,這讓旁邊囉嗦的小廝住了嘴。
少爺他跟之前不一樣了。
沈索香從踏進長公主府開始,就一副睥睨眾人的樣子。她見一路走過吸引了不少達貴的目光,得意地很。
“這是哪家的貴女,頭上的發冠似乎是宮中樣式,之前沒見過?”
“我瞧見她好像是從忠勇大將軍府的馬車上下來,莫非是沈將軍的嫡女?”
“哪呀!我聽說沈家嫡小姐前陣子摔傷了臉,留了好大的疤痕,已然是毀容了!”
“真的假的?太可憐了!”
沈索香昂著頭,聽到這些議論臉上掛著若有若無的笑意。
她前兩日放出的消息已是人盡皆知,目的達到了一半,接下來就是多在貴婦間走動,引起她們注意。自己還愁嫁不到好人家嗎?
“咦?你們瞧!怎麼又是沈家的車駕?”
“呀!快看!她怎麼穿成這樣!”
就在此時,人群中一陣騷動,原本熱熱鬧鬧說話的姑娘和品茶閑聊的夫人們都靜了下來,眾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一處。
隻見沈晴硯一身殷紅花戎裝,長發利落地綰成一個髻,用一支玉簪束起。
臉上幹幹淨淨,不著脂粉。斜眉入鬢,朱唇微抿,整個人英姿颯爽,儀態萬方。
沈索香的臉頓時就黑成鍋底,沈晴硯的臉白白嫩嫩,連一道小口子都沒有!
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沈晴硯的這一出場簡直驚豔,一下子惹得眾人議論紛紛。
賀祈年也注意到那個似一團火焰般耀目的身子,笑顏輕起,他猜得果然沒錯。
沈晴硯知道,她這會兒一定是眾人的焦點,難免有人覺得她出了風頭,看她不順眼。
所以她徑直走向了宴會的發起人,福茂長公主殿下。
“我來遲了,很該向長公主殿下請罪。”
阮氏和福茂長公主是舊相識,沈晴硯的這一亮相顯然把阮氏都嚇了一跳。
明明出門前,沈晴硯臉上的傷還沒好…福茂長公主人精一樣的人物,笑了笑叫婢女取了果酒:“來晚了,需得自罰三杯!”
宴會還沒正式,眾人都圍在長公主身邊打量著這個英氣十足的姑娘。
長公主笑著看她滿飲了三杯,才打趣道:“婉芳,我記得你這個女兒是十足十像你的,平常打扮地秀麗端莊,今天這麼一裝扮,像是換了個人似的。”
阮氏也打趣著:“是啊,女兒家大了,有自己的主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