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婢想,大約是錢姨娘對小姐不甚重視,所以才將未去核的青梅酒送來給小姐。”
憑清玉的腦子便隻能想到這一層,她從來不曾喝過這些酒,自然也就不知道各種關竅。
沈薑然也不怪她,隻是冷笑:“你未免想的太簡單了。若是她真的不重視我,根本就不會送酒來,她給我送這兩壇子青梅酒,外人看來是要討好我,可實際上,是想要害我。”
清玉聽著這話,大是一驚,定定地注視著青梅酒:“怎麼會?這酒是錢姨娘親手釀造,若是小姐出了什麼事,她決計是脫不了幹係的,她怎麼敢這樣大膽!”
“她又不是傻子,自然不會明目張膽害我,”沈薑然將青梅放回桌子上:“這酒中無毒,隻不過青梅核卻有少量毒素,這酒一時半會兒也喝不完,眼看便要入冬了,我養在她身邊這麼多年,冬日裏晚膳必定要暖上一壺酒就飯,這些習慣她比誰都清楚。”
她的話到此便戛然而止,清玉到底不算蠢,如何聽不出來。
因而更是細思極恐:“長此以往,積少成多,終會要了小姐的命,到時候她再買通大夫,便神不知鬼不覺了,誰也不會懷疑到她的身上。”
清玉隻覺渾身力氣都被抽空,整個身子軟了下去,癱坐在圓凳上,嚇得眼淚也出來了:“錢姨娘好毒的心思。”
這個法子不僅不宜察覺,即便察覺了,她也可以找借口脫身,若非沈薑然小心,她這一世隻怕就要斷送在此了。
過了片刻,沈薑然才緩緩湊近清玉,將她扶了起來。
清玉看她一眼,終究忍不住喃喃道:“我原來隻以為錢姨娘隻是貪小便宜,捧高踩低而已,即便害您也絕不會下狠手,為曾想她竟然......”
沈薑然與她對視一眼,卻隻輕輕搖頭。
“人心難測,你總是將人想的這樣善良。”
清玉收斂心情,警惕地朝門外看了一眼,對沈薑然道:“那這件事情小姐打算怎麼辦,咱們可不能就這樣坐以待斃。”
“自然。”
沈薑然微微抬手,她這個人向來愛恨分明,原本想是要借皇貴妃的手收拾著母女倆,生得臟了自己的手,可如今看來,她勢必要親自出手了。
這個女人,有清淨日子不過,反倒要來找事。槍打出頭鳥,看來她也該是時候該殺雞儆猴,拿她立立威了,否則這沈府眾人遲早會接二連三的欺負到她頭上來。
目光中泛起幾分冷漠,輕輕地替清玉抹去眼角遺留著的淚痕。
“小姐,”清玉望了眼桌上的那壇酒:“那這酒是不是要丟了?是留在這裏怪晦氣的。”
沈薑然卻沒有說話,清玉一見她這副模樣,便知道她想必是動了心思,要對錢姨娘下手了,故而立刻提起這壇酒,興許能幫得上忙。
可是想了想,頓一頓,又道:“不過,老夫人才剛剛為了您罰了錢姨娘,這個節骨眼上,她若是知道錢姨娘又對您下手,隻怕未必肯盡信。”
這些道理沈薑然又如何不知道,可事到如今,她再這樣畏畏縮縮的,隻會使自己更加被動。與其如此,還不如主動出手。
清玉見她麵上神色,心知勸說無用,也隻好放手任由她去做。
清玉很明白,沈薑然能將找自己在府中的地位逆轉到今時今日這般,自然不會是個蠢人,所以,她絕對不會挖坑給自己跳。
沈薑然雙手抱著酒壇子搖了搖,又往裏麵細瞧了兩眼,對清玉道:“你將這梅子酒拿到廚房去,把裏麵的梅子取出來,再用些豬肉熬一鍋湯。”
清玉一時沒有反應過來薑然的用意,不過還是照做,上前端起了酒壇子,但細細思量這話,頓時明白過來,連忙放下手中的酒壇子:“小姐,梅子與豬肉相克,同食會中毒,若是用量太大,嚴重些會致死的。”
她怕沈薑然不聽勸,登時跪了下去:“小姐三思,莫為了區區一個錢氏,傷了自己的身體!”說罷,將酒壇子放在一旁,磕頭如搗蒜。
沈薑然連忙將她扶了起來,搖一搖頭,對此不以為意,隻是安慰她:“放心吧,這計量我自己掂量著,絕不會出事的,況且即便真出事了,大夫自然會救治,我隻食用少些,到時用些漿水便可治愈,這點子把握我還是有點,你也不消再勸。”
說著,摸了摸她的麵頰:“去辦吧。”
清玉還是不放心:“小姐,即便真讓你得逞了,你隻傷敵少許,何苦自損八百。”
“我自有我的緣由,”沈薑然將目光放遠,輕輕地歎了口氣,望著窗外的落葉殘花:“況且你怎知自損八百不可傷敵一千呢?”
她麵上的笑容十分得意,仿佛對這件事情勝券在握,清玉不知她心中究竟有何伎倆,但見她這副堅定而自信的模樣,心中的擔憂卻放下了許多。
這樣聰明的女人,怎麼會做得不償失的事。
似乎是感覺到清玉審視著自己,沈薑然收回目光,側過身去對她笑了笑:“你瞧我做什麼?”
清玉搖了搖頭:“奴婢隻是覺得,小姐和從前真是一點兒不同了。”
“哦?”沈薑然對她的話並不感到意外:“人生時是一個模樣,死時又是一個模樣,是人都不可能從一而終,這世間的欲望太凶猛太吸引,哪能一輩子故步自封,這不是找死麼?”
說到最後幾個字,她忍不住笑了起來,清玉卻搖了搖頭,心中頗為傷感。
到了晚膳時分,清玉依照沈薑然的意思用酒中的梅子做了肉湯,沈薑然隻喝了小半碗,等到了晚上,腹痛難忍,她卻拖著不肯叫大夫。
一直到清玉派人打聽來消息,老夫人剛從沈黛容房裏離開,算著差不多時候,她該往慈寧堂去了,沈薑然才讓清玉出門與她“偶遇”。
清玉如何機靈,怎會不知沈薑然的用意,怕錯開了老夫人,也不顧沈薑然腹痛難忍,跑去躲在假山後麵等著,眼看轎攆臨近,閉著眼睛向外衝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