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這場及笄大禮有驚無險，宴會散去之後，沈薑然回房更衣，半倚在榻上，閉著眼睛聽清玉一一清算今日公卿王爵送來的賀禮。

　　她對這些倒不慎在意，不過打算挑幾樣做順水人情，為自己謀些聲勢。清玉照著禮單清點，黃燭昏暗，她耐不住揉了揉幹澀的眼睛，舉著一個華貴的盒子笑道：“赫連家送來一盒金瓜子，我瞧著像是半年前三老爺賞給錢姨娘的。”

　　沈薑然微微一動，睜開眼笑道：“人家自己不許有嘛，你怎麼就知道是三叔賞的那盒？”

　　清玉笑道：“盒子雖然換過了，可裏頭的金瓜子卻沒變，前些日子三少爺拿出來玩，灑了一地，撿回盒子裏的時候，將袖口做盤扣的一顆珍珠掉進去了。”

　　她將盒子端到沈薑然麵前，沈薑然低頭一瞧，隻見一顆拇指般大小的粉色珍珠靜靜躺在金燦燦的瓜子之中，她揀起來拿在手中把玩。燭光微微一照，珍珠便散發出十分溫潤的光彩。

　　“這海螺珍珠可是稀罕物什，是陛下原先賞賜給老爺的，老爺送給了老夫人，後來老夫人給府裏的少爺小姐們都分了些。”

　　沈薑然淡淡一笑，卻不以為意：“以權謀私的事，錢氏做的還少麼？咱們看到的隻是區區一盒金瓜子，看不到的，還不知道有多少呢。”

　　清玉皺了皺眉，目光一轉：“小姐，那咱們要不要將這事兒稟告給老夫人？老夫人素來不喜歡錢姨娘，不過是看她勤儉，才放手讓她主持公中，若是老夫人知道了，說不定就此撤了她。”

　　沈薑然搖了搖頭：“不必，現在說為時過早，一盒金瓜子而已，祖母念在沈伊人的麵子上，最多說兩句嘴，沒得唬著錢氏的膽子，就此收手，往後要從這上頭算計她，可就難了。”

　　清玉點點頭，退回到桌前去，繼續清點賀禮：“逍遙侯府送來一顆夜明珠與一柄魚腸寶劍，這夜明珠是貢上的東西，色澤通透，觸手升溫，比玉摸著還舒服呢。”

　　“逍遙侯？”沈薑然眯起眼睛，打量起清玉手中的禮盒：“他今日似乎沒來吧？”

　　“人雖沒到，不過禮數是周全了。”

　　前些日子她才剛與柳卿瀾鬧過不快，沒想到他今日竟肯送賀禮來，其實以逍遙侯府與沈家的交情，他即便不做這個禮數，也決計不會有人說三道四。況且看他的樣子，也不像是會盤算的如此周到的人，莫非這當中，有什麼她不知道的原因？

　　“先收入庫房吧。”

　　清玉應了聲，將餘下的賀禮清點完畢，一一彙報給沈薑然。沈薑然微微頷首，想了想，吩咐道：“挑幾幅好的字畫給黛容長姐送去，補品也挑些送給祖母，沈伊人和錢氏那裏隨意送些珠寶首飾便可，至於弘睿，咱們房裏有什麼好玩的，都給他送去。”

　　沈薑然頓了頓：“這賀禮裏似乎沒有檀香佛珠一類的物品吧？”

　　清玉眼珠子骨碌碌一轉，依然明白果然，點頭道：“奴婢會去庫房找來給三夫人送去。”

　　沈薑然滿意的一笑，目光落在拿柄寶劍上：“林軒那裏，將這寶劍送去吧。他自幼習武，應該喜歡。”提起這個弟弟，沈薑然心中又是歡喜又是自責，小時候沒對他好些，導致如今他對自己如此疏淡，至親血脈之間的感情，不知要幾時才能建立起來。

　　“除了給祖母的補品，其餘的全數派人送去吧。”

　　夜風陣陣，窗外的樹葉被吹得窸窣作響，月色落在柳梢頭，映在窗紗上，沈薑然靜靜躺在床上，心情逐漸平靜下來。

　　自她重生以來，在府中渡過的這些夜晚，沒有一個是安靜，她自己也習慣了這種日子。她看見樹葉的影子，一片片的落下，就像往事逐漸落幕。

　　她暗暗發誓，這一世，必定要叫害過自己的人血債血償。不管是沈伊人錢氏，還是納蘭玄譽赫連玉兒，他們都不會有好下場。

　　隔日清晨起來，沈薑然仔細梳洗完畢，便領著清玉去慈寧堂請安，離開前，她心中忽然有些不安，回身將清玉的手絹夾在門中，才匆匆離去。

　　為了不落人口舌，沈薑然起得格外早，到太太房中時，天色剛剛放亮不久，正巧老太太身邊的丫頭鴛鴦送人出來，那人穿一身宮裝，四十歲上下，慈眉善目，下頜的弧度小巧圓潤，長得一團喜氣，正是琳皇貴妃身邊的蔡嬤嬤。

　　蔡嬤嬤見了沈薑然，上下打量她一眼，目光中不覺有幾分驚訝。沈薑然謁了禮，她笑著微微點頭，算是回禮：“二小姐果然好皮相，端莊大方，像極了沈夫人。”

　　沈薑然謙和一笑，目送鴛鴦送她離開。心中不由疑惑，打了簾子進去，老太太正喝茶，見她來，登時眉開眼笑地向她招手：“薑然，過來坐。”

　　“見過祖母。”

　　眼角餘光略微一瞟，沈伊人與錢氏坐在左側，臉色沉悶，老太太卻一反常態對她十分親昵，沈薑然更是疑惑，緩步走上前去，叫清玉將補品奉上。

　　“昨夜大禮收了些極好的補品，我不敢獨享，特意挑了來送給祖母，還望祖母笑納。”

　　老太太笑著拍她手背：“隻要是你送的，祖母都喜歡。”

　　沈薑然目光一頓，話鋒一轉，笑著問：“祖母，方才出去的可是皇貴妃身邊的蔡嬤嬤，她來做什麼？”

　　提到蔡嬤嬤，老太太的笑意便更濃更深：“還能做什麼，自然是來提親的。”

　　“提親？”沈薑然微微一驚，麵上卻保持著平和的姿態：“不知是向誰提親？”

　　老太太笑道：“還能是誰，昨日燕王那雙價值不菲的玉鞋是送給誰的？”

　　沈薑然恍然大悟，琳皇貴妃這是替兒子向自己提親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