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納蘭錦澈掃一眼眾人，眼底神色淡漠，麵上卻平和一笑：“不必多禮，今日是沈小姐及笄大禮，本王是特意來賀喜的。”

　　說著，目光又覷向沈薑然：“沈小姐針線功夫倒是不錯，繡樣四寶栩栩如生，這樣精細的活計，沒幾個官家小姐做的來。”

　　眾人聽他這話，不由麵麵相覷，竊竊私語。納蘭錦澈與沈薑然並無私交，今日卻在眾人麵前誇讚她，著實惹人遐想。恰好今日又是沈薑然及笄大禮，莫非當中另有什麼說頭？

　　老太太心中也有此想法，所以聽得孫女被貴人誇讚，頗覺受寵若驚，正要開口，沈薑然卻不卑不亢道：“不過是簡單的女紅而已，臣女不才，燕王殿下謬讚了。”

　　納蘭錦澈淡淡一笑，微微側過頭，對身側的隨從道：“還不快將賀禮奉上。”

　　話音剛落，隨從旋即趨前一步，雙手將手中精致的禮盒奉上。

　　“沈小姐既然有水雲緞做衣裳，那本王便送你一雙玉鞋，也算稱得起你這身。”

　　隨從應聲打來禮盒，眾人隻見當中放著一雙樣式精巧的鞋子，鞋底是西域出產的和田玉，滋潤通透，觸手生溫，而鞋麵竟也是水雲緞做成，上頭的繡樣更是精巧繁雜，不易織就，區區一雙玉鞋，百金尚不可得。

　　今日前來賀喜的多是皇親貴胄，送的都是些精貴無比的珠寶首飾，可也沒有誰出手這樣闊綽。況且，先不論水雲緞十分珍稀，單是用來做成鞋底的和田玉，也是少見的。

　　這雙奢靡至極的玉鞋，直接將賓客的情緒引致高潮。

　　反倒是沈薑然臉上無喜無怒，仿佛並未將這雙鞋放在眼裏，語氣也不禁有幾分疏離：“多謝殿下好意，但這雙玉鞋太過貴重，臣女與殿下並無深交，實在受不起殿下的大禮。”

　　納蘭錦澈是何人，沈薑然怎會不清楚，外界傳他淡泊名利，對皇位並無他想，可沈薑然並不這樣以為。

　　有的人看似淡薄，其實隻不過是對他人所在意的看不上眼。看不上眼，表示他要的，遠比這些更多。

　　這樣的人，可比真小人和偽君子都來的可怕。

　　這雙玉鞋，沈薑然不是受不起，隻是不想受，她大仇尚未得報，不想再亂入其他風波中去。

　　納蘭錦澈似乎料到她會拒絕，麵色依舊從容：“沈大人聲名赫赫，於江山社稷有功，父皇賞他的奇珍異寶不計其數，區區一雙玉鞋，沈小姐竟沒膽子收？”

　　他將沈父搬了出來，用意是何，眾人心中有數，老太太麵色一變，立即瞪了一眼沈薑然，示意她不要魯莽衝撞納蘭錦澈。

　　沈伊人見這一幕，簡直氣的牙癢癢，她與錢姨娘明明算計的這樣好，偏偏讓沈薑然擺了一道，出盡風頭，現在又有燕王送她玉鞋。男子送女子鞋表示什麼，她又豈會不知，沈薑然何德何能，竟能入燕王的眼？

　　她越想越氣，心中實在咽不下這口氣，也不與錢姨娘商量，著急衝上前去，拔高音量：“姐姐，我可記得你沒支銀子辦置行頭，不曉得你這一身水雲緞是從何處而來，總不會是哪裏偷來的吧？”

　　她話音一落，更是在人群中引起一陣騷動。畢竟這水雲緞著實少見，似乎以往也沒聽說皇上賞賜過沈大人，那麼也就隻有一個途徑可得——

　　“怎麼會是偷來的，”錢姨娘聰慧，立刻想到關鍵處，於是笑著趨前道：“三小姐可別胡說，昔日沈府大宴，皇後娘娘鳳駕親臨，在席間親手將一匹水雲緞送給夫人，那時三小姐還沒出世，所以並不知道。”

　　錢姨娘知道沈伊人的脾氣，絕對不會這樣束手就擒，故而原本已經打算放棄，也還是為她再挑事端。

　　況且，這次的事端，沈薑然未必能夠化解。

　　她的確是很聰明，故意依照亡母的舊衣繡新衣擺她們一道，但她萬萬不該用水雲緞做衣裳，風頭是有了，可是風波，也來了。

　　果不其然，老太太的臉色登時變了樣，眼神也十分不友好，隻是當著納蘭錦澈的麵，並不敢肆意發作，隻好冷聲道：“你怎的又動你娘的舊物，我不是吩咐過，誰也不許動她的舊物，更不許穿她的衣裳嗎？”

　　老太太氣勢洶洶，十分威嚴，眾多賓客心中暗道不好，神色交替，偷偷動著離開的心思。

　　沈薑然微微抬頭，發現納蘭錦澈正望著自己，眼底神情玩味，似乎很是期待她的回答。

　　她別過頭，暫時不做理會，隻欠身對老太太道：“祖母，這水雲緞是皇後娘娘所贈不假，但並非贈予母親，而是贈予孫女，當時沈府大宴，正是為孫兒慶祝滿月。”

　　她頓一頓，見老太太皺眉回想，又微微一笑：“那時皇後娘娘還曾笑言，隻有孫兒才有這麼大的麵子，能將她請來。”

　　提及皇後，老太太果然豁然開朗，點了點頭，輕輕握住沈薑然的手：“確實如此。”

　　沈薑然回過頭，向沈伊人與錢姨娘報以淺淡笑容，眼底卻波濤洶湧，風雲詭譎。

　　這兩人的手段前世她可領教過不少，若沒有萬全準備，今日也不會穿上這身衣裳前來。

　　她今日並不想收拾她們，免得汙了自己的及笄大禮，小小一個下馬威算是開胃菜，日後有的是機會上大菜。

　　不再理會氣的跳腳的沈伊人，她又回過身去，抬頭望向納蘭錦澈，卻發現他也正看著自己，不由心頭一動。

　　“這雙玉鞋，臣女著實受不起，殿下收回吧。”

　　納蘭錦澈收回目光，似是無意一瞥沈伊人與錢姨娘，聲音聽不出半點波瀾：“沈小姐不妨收下，本王相信，你總有用得著的時候。”

　　他話中有話，沈薑然如何不知，心中隻是冷笑，收拾沈伊人和錢姨娘，她還用不著人幫忙，若連她們都搞不定，這一世豈不又白活了，她可決計不會讓自己失敗。

　　麵上笑容淺淡：“殿下也說臣女的針線功夫極佳，臣女那裏尚有水雲緞剩下，若要與這身衣裳搭配，自己繡一雙玉鞋也並非難事。”

　　“況且女子及笄與出嫁一樣重要，所有衣物非得自己一針一線繡出來，心中才會暢快歡喜，因為自己的本事，自己掂量的清，才會沒有後顧之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