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初八,秋意已起,夜風略帶了一絲寡淡的涼寒,整座京城因為剛剛過去的乞巧節集市上還掛著張燈結彩的燈籠。
滿城的燈火連綿了一整個兒帝京城,遠遠望去煞是好看。
繡完最後的一針一線,沈薑然終於是停了手,滿是珍愛地撫上桌上放置的華麗衣衫,眉眼間似是落了些許惆悵。
清玉關上窗,端了燭台過來,“小姐快別繡了,夜深了仔細傷眼睛,明日便是及笄大禮,您還是早些歇下吧。”
沈薑然盯著衣料上的百雀靈鳥出聲,“我娘親還在的時候跟我講過,女人最重要的兩個日子,一是及笄,二便是出嫁。一幹衣物都要自己一針一線繡出來才好,這樣才能嫁得好、長長久久,平安喜樂......”
手掌忽然握手成拳,緊緊握了起來,眼底也沾染上一絲憤恨來,前世她對納蘭玄譽那麼好、那麼幫他,甚至用自殺來威脅父親幫他奪位,沒想到、沒想到最後盡是落了個地牢慘死、父兄盡亡的結局!
沈伊人,前世自己待她比親姐妹還好,沒想到最後出賣自己的、捅了這最後一刀的竟然是她真心相待的姐妹!
好恨!
前世她所遭遇的,她要千倍萬倍地讓這些人償還回來!
沈薑然眸底寒了寒,聲線沾滿涼意地開口道:“紅楓院兒那邊都安排好了麼?”
清玉笑道:“二小姐放心,都安排好了,明日及笄大禮定叫錢姨娘跟三小姐自食惡果!”
哼,沈伊人專門拿了她母親的舊衣過來,如此大禮,自己定然要加倍奉還!
吱呀一聲,房門突然動了一下。
“誰?”沈薑然立即警惕道。
清玉走過去一看,抱起個木盒子走進來,笑道:“是二少爺。”
清玉將盒子遞給沈薑然,打開一看,是一塊上好的玉佩,沈薑然眼眸微掩,心中頓時注入一種別樣的滋味。
“二少爺雖說還是不愛見小姐,但是他心裏掛念著您這個阿姐呢,知道您明日及笄,今晚特地送了這塊玉佩來。”清玉語氣中說不出欣慰。
沈薑然細細摩挲著玉佩,許久未見笑顏的唇角突然彎了彎,不似對三房那般皮笑肉不笑,是真正發自內心的笑。
是啊,她從來都知道林軒心裏一直有她這個姐姐。前世是因為娘親的死,對林軒打擊太大,他才漸漸變得叛逆、不受管教。
可惜前世她出嫁前從來沒有主動關心過這個弟弟,直到出嫁後才走動起來,她比林軒大五歲,在這個家中卻沒有保護好他。
沈薑然眼底升起一抹堅定,這一世,再也不會了!
次日,天剛剛亮起,整座沈府都忙開了。賓客上門,稱讚道喜。
沈伊人今日著了一件藕粉色的水仙流仙裙,清純可愛的妝容再搭配上她臉上那總是無辜的表情,看上去特別的俏麗可愛,仿佛她才是今日及笄大禮的主角一般。
沈伊人陪著錢姨娘在客人之間走動,虛榮心得到了極大的滿足,然而還是沒忘記今天的正事,悄悄地把錢氏拉到一邊,小聲道:“姨娘,你能保證今日沈薑然會穿上她娘的舊衣服出來嗎?”
“她肯定會。”錢氏很是得意,“我去公中看了,沈薑然根本沒去支銀子置辦及笄的衣物,他們二房有沒有私庫,除過你給的那件,她根本就沒新衣服穿出來!”
“哼,這次看她還不出大醜!”沈伊人這才放了心,拉著錢姨娘撒著嬌,“還是姨娘最有法子!”
等賓客差不多都到齊了,沈薑然才踩著預先計算好的時辰出來。
一身華麗的衣衫在日光下閃動著熠熠的光澤,衣衫上繁複的紋樣更是讓人目不暇接,清麗的長發如墨般豎起,一身飄逸靈動的長蘇洛神裙驚豔了滿座賓客,沈薑然一舉一動之間恍若葉雅音當年。
老太太看見了當場臉就拉了下來,皺眉責問:“你怎麼穿著你母親的衣服就出來了,那衣服我不是下過命令誰都不許穿麼!”
“她就要出醜了!她就要出醜了!”沈伊人興奮地坐在底下,感覺自己的一顆心都要激動得蹦出來了,一想到下一刻沈薑然就要出大醜,沈家再也不會有搶她風頭的人了,她就抑製不住的興奮。
可是......
沈薑然臉上露出疑惑的表情,無辜道:“祖母,薑然身上這身衣服不是母親當年的,是薑然照著母親的裙樣自己親手繡的。”
賓客眾人中有人率先驚叫出聲:“那衣料......那衣料是當年大月氏進貢的水雲鍛呐!十年才得兩匹的稀世珍寶啊!”
水雲鍛?
沈伊人和錢氏立刻對視一眼,立刻就從對方眼中讀出憤恨,該死,讓沈薑然那個賤人擺了一道。
接著又聽見有人道:“二小姐身上繡得紋樣可是四寶之一的百雀靈鳥?”
聞言,沈薑然從容一笑,答道:“正是,琉璃靈鳥、百雀靈鳥、盤龍紋、鳳穿牡丹這是我大夏朝繡樣四寶,隻是宮廷繡娘才會。我娘師從太後身邊的禦用繡娘,我師從我娘。”
眾人立刻讚不絕口起來:“二小姐當真是才貌雙全!”
“啪——啪——啪!”
三道掌聲突然從正門處傳來,循聲看去,隻見一名紫衣華服的男子步伐穩健地踏入,長發玉冠,額間的一點朱砂藏了幾絲桀驁之色,隱隱侵略過來。
賓客眾人包括沈儼一家立刻便跪了下來,恭恭敬敬道:“燕王殿下千歲千歲千千歲!”
燕王殿下年方二十,是陛下最鐘愛的皇子,平四海戰八方,年紀輕輕便已戰功赫赫,詩書棋畫更是大夏一絕,仰慕著無數。朝廷中常說,陛下早屬意燕王殿下繼承大統,隻可惜他本人似乎誌不在此。
四周烏泱泱跪了一片,沈薑然鶴立雞群的站著實在不好,同納蘭錦澈對視了兩秒才遲一步地掩下眸子,麵無表情地跪著,看不出半點恭敬之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