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站在李雨涵身邊的人很快就認出她，用較小聲音和周圍人交換情報：“誒，這不是陳寡婦嗎？”

李雨涵麵上不顯，耳朵卻豎起來想將這消息挺得更真切一些。

很快就有另一個接話，問道：“哪個陳寡婦？是不是住南門街那個......”

“可不是嘛，這陳寡婦是個可憐人啊。”那人假意歎了一口氣，欲言又止的樣子，更引得旁人好奇萬分。

那人催促道：“快說，到底怎麼回事兒？”

她故作高深的歎了口長氣，聽人催促這才肯說，“這陳寡婦呀，剛進門沒多久丈夫就失足落水，在河裏泡了好幾天，人都腫了。”

周圍聽到這話的人都不禁渾身打顫，說話這人故作神秘，看著旁人這幅模樣像達到了什麼目的似的，又接著道：“她丈夫死了之後，陳寡婦被發現壞了兩個月身孕，這下是怎麼都跑不掉了，安安分分留著夫家守著那個遺腹子。她婆婆根本瞧不上她，一個人撫養兒子到這麼大，誰知道她兒子前些日子也掉進水裏，好容易才救上來，誰知道是高燒不退一直沒醒過來。辛辛苦苦養大的兒子就是頂梁柱啊，這讓她可怎麼活呀？”

“嘿嘿，”有個粗壯的漢子帶著滿身橫肉走進人群中間，壓低了聲音，想必是要說些旁人不知道的內幕，眾人見狀把他圍在中間，漢子往周圍看了一圈，像是在躲著什麼，李雨涵見狀好奇心也被勾起來了，悄悄往旁邊移動兩步，“陳寡婦的丈夫和兒子都掉進水裏，不覺得有些蹊蹺嗎？住她家周圍的人說，陳寡婦家半夜總有水聲，這陳寡婦可能是水鬼變的，來尋仇了！”

有些膽小的人聽到這話倒吸一口涼氣，轉頭看向陳寡婦那張蠟黃布滿皺紋的臉，心生懷疑但還是信了幾分，不自覺倒退了幾步。

白初站在李雨涵身邊，自然把那漢子說的話聽了一清二楚，白初衝李雨涵搖搖頭說：“醫館之外說些怪力亂神，自是不把醫者放在眼裏。”

李雨涵自己本身就是死了又活的人，雖不清楚其中緣由，但是鬼神之說絕不是空穴來風，自有其中因緣。這話她便隻敢在心裏想想，若是說到白初麵前，隻怕會惹起白初心生不悅，李雨涵隻好收起自己的想法。

李雨涵聽到自己又歎了一口氣，人總是敵不過天命。正在李雨涵聽人說話的間隙，白初已經越過人群在前廳取出一件灰棕色長袍，這是端木家獨有的設計，主要是為了防止患者汙物弄臟大夫自己的衣物，更能防止大夫將醫館的臟東西帶回家。白初換號之後，便有了一種與穿白袍不同的氣質，更加內斂成熟。

白初朝李雨涵招了招手，“過來吧，幫我抓藥，這個病有得醫。”

便有小廝聽到白初的話，將陳寡婦從隊伍末尾請到白初麵前。

陳寡婦還沒從剛剛巨大傷痛中回神，說話也抽抽噎噎，半天說不清楚，白初耐心等她冷靜下來，慢慢問道：“你且說說，孩子掉進哪條河裏了？”

陳寡婦沒有多想，馬上回答：“就是後山腳下，那條又黃又臟的河。”

白初常在鎮上活動，一下便知道陳寡婦說的是哪條河了。那河原先是幹淨見底的，隻是最近常有外來人休憩，也不注重衛生，就隻把臟東西扔進去，水也汙染了，水底長滿了密密麻麻的水芥子，是一種附著力極強的植物，陳寡婦的兒子想必是將水芥子吸入肺中沒能及時排出才導致高燒不退。

白初又問了陳寡婦幾個問題，陳寡婦都一一回答。

白初低頭在案上寫寫畫畫，一會便將紙條交給李雨涵吩咐道：“拿藥。”

李雨涵點了點頭，白初寫的是醫界專用書法，李雨涵大多字是看不懂的，她走過去卻不知抓什麼藥，隻能裝作思考的樣子，心裏默道：打開麵板，然後偷偷瞄著係統，等待提示。

係統對白初寫的藥方進行識別掃描並且轉換成李雨涵能看懂的文字，投影在她麵前：“夏枯草十五，板藍根十五，白蘚皮十五，連翹十五，藿香十五，佩蘭十五，苡仁十五，茯苓十五，扁豆十五，白術十，陳皮十，陳皮十，甘草三......用水煎服，每日一劑日服三次，用以祛熱除濕。”

李雨涵對於靈寶堂的藥櫃擺放並不熟悉，幸好還有係統進行幫助。係統冰冷的電子音一直在李雨涵耳邊響起：“橫七縱八，橫三縱六......”李雨涵嘴裏小聲默念著往前走了走，把這個藥給抓了出來，在係統的幫助下，雖有些生疏，搞不清分類，但還是做得又快又好。

白初一邊一條條對陳寡婦說照料病人的注意事項，一邊不時回頭注意李雨涵抓藥的事宜。顯然李雨涵抓藥的速度和精確率已經遠遠超過醫館抓藥的小學徒了，白初心中油然升起一陣對李雨涵的敬佩之情，在白初眼裏李雨涵既有天賦又有基礎還勤奮好學，是學醫的好苗子。

李雨涵回頭便對上白初的目光，他衝著李雨涵和暖一笑，接過李雨涵手中的藥材，用小秤砣秤好一點點的放到黃紙上，包起來，還在紙麵上用簡單的文字和數字記好注意事項和服用劑量，雙手遞給陳寡婦。

陳寡婦坐在案前安安靜靜地看著白初和李雨涵為藥忙前忙後，眼淚早就停下了，甚至還露出了一個淺淺的笑容。陳寡婦靜靜等待的模樣和先前在地上撒潑打滾的絕望模樣截然相反。如今藥接到手裏，莫說用錢，就是讓她當神仙也不會把這治病救人的藥交出去了。

陳寡婦後退兩步，腰直直挺下去，不住地給白初鞠躬行禮，同時嘴上不停連連道謝。

白初不便與陳寡婦有較多肢體接觸，隻是伸手虛扶一把，陳寡婦暗黃的臉也顯出幾分光，像是把白初當成了神仙轉世。若是白初開的藥有效，定是把她此前尋訪過的大大小小的名醫都給比下去了。

陳寡婦辭別白初之後，待兒子醒來，她一定要好好為這個長相俊秀舉止文雅的小大夫好好宣傳一下。

白初目送陳寡婦離開，此前因白胡子老頭被人拽走而四下哄散的隊伍重新在白初麵前排得整整齊齊。白初本意是重新請一位資曆較老的大夫回來坐鎮，可這些吵鬧開不讓白初離開。

白初鎮定自若的模樣給他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們寧願相信白初是年紀輕本事大。

白初將李雨涵帶來的本意是將她介紹給靈寶堂掌事的人，若是他哪日不在，李雨涵在鎮上也算有個門路。不至於再重新陷入之前那般困境。可此時白初卻因為自己的舉動，使二人陷入進退兩難的境地，白初隻得無奈地看向李雨涵。

李雨涵不知為何讀懂了白初的眼神，釋然一笑：“你給他們看病，我在後頭取藥，這樣會不會快一點？”

聽到李雨涵善解人意的話，白初對耽誤李雨涵這麼長時間的愧疚感更濃。在眾多患者麵前，白初沒有猶豫就選擇了重新坐回案前，為患者診脈。李雨涵站在藥櫃前安靜地等著小廝將白初寫好的藥方，再聽從係統的幫助迅速抓藥，二人配合之默契，令靈寶堂其他工位的人咋舌。

李雨涵在等藥方的間隙，隻得好好解釋：“是白大夫把我領進門的。”

眾人這才恍然，二人算是師徒關係，難怪配合如此默契，那些異樣的眼神也慢慢消失了。

白初解決完這些病人之後，長歎了一口氣，好在沒有更多的病人蜂擁而至。

白初脫掉醫者專用的灰棕色長袍交由小廝，小廝恭恭敬敬拿進內廳。據白初說，這件已經穿過的長袍要放進藥房專製的鍋爐中煮沸，灰棕色會在清洗的過程中逐漸掉色，當褪色到了一定程度，說明長袍已經變薄了，不能再穿，需要在烈火中燒掉，重新領取一件。

白初還細心告訴李雨涵：“每個大夫都有自己的長袍，在袖子內襯中縫製了名字。可惜我的被取走了，不然就能給你看看。”

李雨涵雖麵上不顯，內心卻將白初說的話記在心裏，她的直覺告訴她，白初說的這些將來會有大用處。

白初帶著李雨涵進到內間，李雨涵雖然並未直接接觸病患，但取藥和包裝的過程中難免會弄臟手，白初就是帶著她來淨手。

小廝已經裝好一盆水溫合適的水，放在桌上，銅盆旁邊還放著兩塊散發著清香的小皂。李雨涵忍不住低頭嗅了嗅，白初道：“這是甘鬆、木蘭皮和竹葉泡豬胰後曝幹做的洗手藥，你的這份特意加了白檀和玫瑰汁，適合小姑娘用，我這份便沒這麼講究了。”

白初平時都叫她李姑娘，此時話裏變成了“小姑娘”，多了幾分親昵的意味，白初或許不曾多想，李雨涵一聽卻害羞起來了，臉也微微泛紅。白初不明所以，隻好問道：“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