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李雨涵並不是第一次和白初相約，卻不知為何，她直直躺在床板上卻怎麼也睡不著。往右翻一個身，腦海裏就浮現白初接住她時那個溫暖可靠的胸膛，帶著清新的草藥和幹淨的皂莢香，以及白初因緊張害羞而急促的呼吸，灑在耳邊一小片光滑的皮膚上。

李雨涵有些煩躁地翻了身，李梅涵似乎聽到了動靜卻沒清醒，嘴裏嘟囔了幾句，李雨涵以為她想要說些什麼，屈身往前湊了湊，李梅涵也翻了身，方才僅僅是在說些恍恍惚惚的夢話。

李雨涵替她掖了掖被角，重新躺下，此時睡意稍濃。李雨涵閉上眼睛，一片漆黑裏卻浮現出白初的臉，是白初幫她種植藜棘那天，正彎腰播種，聽到李雨涵的動靜，直起身回頭看，笑得一臉燦爛，日光都在他的笑容下顯得黯淡無光。

李雨涵深歎一口氣，她已經發現自己頻繁想起白初是不正常的情況了。李雨涵越是努力想把白初從自己的腦海裏趕出去，白初的笑容就愈發絢爛奪目，已經到了李雨涵無法自我控製的地步。

李雨涵摸著黑起身，從院裏打了井水用碗裝著一飲而盡。深夜清涼甚至泛著寒氣的水瞬間充斥口腔，涼氣直往李雨涵腦門上鑽，李雨涵打了個寒顫，用力揉了揉自己的胳膊。

因為這一口水，李雨涵整個人的清醒了。

她開始反思和正視自己對於白初異樣的情感。

李雨涵的情感經曆實在是少得可憐，上一世的她纏綿病榻。在床上痛苦地輾轉反側時，她無心去思考那些話本裏的春花秋月，更對生離死別的愛情無一絲好感。

李雨涵不知道自己對於白初朝思暮想的情緒是不是能夠被稱之為喜歡，她隻知道自己的生活不知道從哪一天起就滿滿都是白初的影子，在田壟耕作的時候會想起白初，在他久久未歸的時候會想起白初，在深夜難以入眠的時候依然會想起白初。

白初無處不在。

李梅涵半夢半醒之間伸手摸了摸旁邊的位置，早已經是一片冰涼，她瞬間驚醒。趿著鞋在屋內四處尋找李雨涵，鞋敲擊著地，發出噠噠噠的聲音，李雨涵一回頭就看見李梅涵安安靜靜地站在她身後，什麼也不說，也沒催著李雨涵回去。

就像用這種方式陪著她一般。

李雨涵怕出聲吵醒李海，自己站起來拍了拍身上的塵土，拉住李梅涵的小手直接回到了床上。由於太晚，李梅涵來不及多想倒頭就睡。李雨涵聽著她均勻的呼吸聲也慢慢放鬆，腦子裏的白初也漸漸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黑色混沌。

天剛微微亮，李雨涵就醒了。她下了床，在衣櫥裏找了一圈，都沒找到合適的衣服。其實她並沒有很多衣服，大多數都是在她阿娘死後從家裏搜羅出來的尚能湊活的舊衣服，有些都已經泛黃了。

李雨涵勉強拿了一件鵝黃色的，這是村裏有錢人家姑娘家穿剩下的，顏色嬌嫩，但是並不襯李雨涵常年下地略帶小麥色的膚色，李雨涵隻得放棄。她又拿了件灰色的，李雨涵昨夜睡得並不好，臉色泛黃，眼下一片烏青，暗淡的灰色隻能顯得她氣色不好，仿佛生了一場重病。

選了好久，終於選了一件深藍碎花下裙陪同色係上衫，李雨涵鞠了一捧水，仔仔細細將常年壓箱底留下來的褶皺磨平。她已經記不清上一次認真打扮自己是什麼時候了？

雖然沒有漂亮衣服，但她還是認真的綰了個雙丫髻，綁了兩根淺色的緞帶，這時的李雨涵放下了生活的壓力，像一個尋常年紀的天真小姑娘，認真裝扮，僅僅為了把自己最美的模樣展現給心上人看。

李雨涵拍拍自己泛紅的臉頰，又用手扇了扇風，徒勞的想把熱度降下去。

又捋了捋頭發，這才滿意的出了門。

遠遠的看見白初在那裏站著，李雨涵還是猶豫了。

她像是沒看見對方一般，隨便踢著地上的一塊小石子，石子滾得遠遠的，她追過去，又踢。

一直追到白初麵前，她才抬起頭，害羞的笑了笑。

白初早就看見她了，卻還是沒想到對方會這麼笑，像一個孩子，眼裏滿是星光，他一時反應不過來，愣了一下。

李雨涵看他這麼認真的看著自己，臉更紅了，連忙別開臉，說：“你什麼時候來的？”

“剛到，沒多久。”白初也別過臉，有些尷尬。

“嗯，吃了嗎？”

白初看她這麼尷尬的找話題，還是沒忍住，笑出聲，“吃了，你呢，吃了嗎？”

“我也吃了。”李雨涵也有些想笑，想了想，還是含蓄的笑了笑，沒有像以往那般大笑。

“你的發帶挺好看的。”白初開口道。

“是吧，我特意找的，我也覺得好看，這是我最喜歡的一條發帶。”

李雨涵說完也有些不好意思，但還是覺得這種好心情能伴隨自己一整天。

今日天氣正好，微風輕拂，李雨涵和白初的步程加快，卻還是用了近一個時辰。到鎮上的時候天已經大亮，街上人來人往的叫賣聲，摩肩擦踵，是李雨涵從未見識過的熱鬧景象。

李雨涵本想四處張望，選一些有趣東西給李梅涵帶回去，白初卻輕聲說：“跟緊我。”

白初靈活地在人群中鑽來鑽去，李雨涵起初有些反應不及跟不上，白初見李雨涵沒跟上就會再原地停留等著她，不像當初進山采藥那般總是一個人往前衝，絲毫不顧及李雨涵在他之後能不能跟上。

白初終於站定，李雨涵氣喘籲籲地跟上了。他們站在一座氣派的建築之前，牌匾上刻的是龍飛鳳舞三個描金大字：“靈寶堂。”，兩側是耳熟能詳的對聯：“寧使櫃上藥生塵，但願世間人無恙。”

李雨涵很早開始就聽說了靈寶堂的名字，她隻知道靈寶堂是遠近聞名樂善好施的醫館，其中有眾多著名醫者遠遊四方會來此坐診，義務為窮苦百姓治病。傳聞靈寶堂背後還有端木家族做靠山。

白初笑著對李雨涵說道：“靈寶堂一部分是我爹一手操持起來的，我帶你去藥房裏看看。”靈寶堂前廳已人山人海，不少人從遠處趕來，專門等著坐診的大家醫師。靈寶堂應該藥材很多吧？

越過前廳，白初帶她徑直走向倉庫，即使已經做好心理準備了，李雨涵還是震驚了。她第一次見到這麼多藥材規規矩矩的躺在櫃子裏，每個櫃子格都比前廳抓藥那裏的大得多，分門別類的擺放了上百種藥材，相同類型的放在一起，相同藥性的放在臨近的地方。

李雨涵打開係統麵板，將那些她之前不曾見過的藥材內容錄入到係統中：“白英，全草或根入藥。粉葛，能夠解肌退熱、生津、升陽止瀉......”

再往裏走更是有許多她連聽說都不曾的藥材，李雨涵眼尖地發現，藥櫃最下方的抽屜赫然寫著藜棘二字。李雨涵指給白初看，白初耐心解釋道：“藜棘能夠破血行氣、通經止痛，是一味藥材，可惜藜棘稀少不能常用。若是地裏的藜棘成熟，你便交予我，我帶到靈寶堂來換得好價錢。”

李雨涵順勢應承，目光卻直直落在藥櫃上不肯離開。

這整理起來要花多長時間啊？李雨涵震撼了。

“這個好厲害啊，這麼多！誰整理的？”李雨涵還是問出來了。

“這個是我爹整理的，後來就一直這麼用了，免得東西太多混淆了。”白初平淡的說完，可能是覺得太平淡不太好，又補了一句，“我也覺得很厲害，背了很久才能記住哪個藥材應該放在哪裏，不然往前廳補的時候找起來太慢了。”

李雨涵興致勃勃的問：“還有別的嗎？比如說我沒見過的藥材？”

這個問題倒是讓白初為難了，“......我也不知道你沒見過什麼藥材，有幾樣確實稀奇，你可以看看。”

“快讓我看看！”她已經開始激動了，不知道白初會給她看什麼新奇藥材。

白初走到傷寒類那邊，翻找片刻，拿出了一個來，她確實從未見過這種藥材，不由新奇的很。

“這是什麼東西？”

白初正想要解釋，李雨涵想起自己的係統麵板，有意在白初麵前出風頭：“你別說了，讓我想想。”李雨涵一邊故作思考，一邊等著係統的掃描結果：“這是雪劑子，性溫味苦，能夠祛風除濕、活血鎮痛。若是處理不好，還有劇毒。”

白初確實沒想到李雨涵能把這藥材說得頭頭是道，麵上不顯，卻在心裏暗暗佩服。

李雨涵跟著白初回到了外間。

靈寶堂坐診的白胡子老頭正被一個穿著富貴的人拉著走了，後麵排成長隊的人群起了雜音，紛紛議論起是哪家的人如此橫行霸道，直接將老爺子從醫館請了出去。且眼見著老爺子一時半會回不來，隊伍裏霎時間起了一陣哭聲：“哎喲喂，這可怎麼辦啊！我可憐的孩子還在家裏等著救命的藥呢......”

李雨涵跟白初同時順著聲音望去，隻見一個身著灰棕色打滿補丁的上衫，下著同色係長裙的婦女正坐在地上哀嚎，李雨涵並不知道這家的狀況，聽著婦女撕心裂肺的喊聲，李雨涵一陣心疼。

站在李雨涵身邊的人很快就認出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