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自從藜棘被李雨涵和白初一起種下之後，那塊地就成了李雨涵心中沉甸甸的牽掛。李海也一天天看出李雨涵的改變，李雨涵不再每天陰沉著臉為吃了上頓沒下頓的事情擔憂，臉上的笑容也越來越多。

李海對李雨涵的改變倍感欣慰，他也從自己殘疾腿廢了的自怨自艾中走出來，有時候會慢悠悠地在村子裏走一走，幫鄰居殺殺雞剖剖魚，和鄰裏關係變得越來越融洽，有些善意的鄰居見他不再搭喪著臉，甚至起了重新為李海牽線搭橋的想法。

李嬸是村裏的萬事通，人很豪氣也會說話，村裏頭的人都喜歡她，敬她幾分薄麵。由她主持操辦的姻緣都是人見人誇的，當初李雨涵阿娘和李海就是李嬸牽線搭橋的，二人原是村裏人人欽羨的神仙眷侶，李海有本事肯賣力，李雨涵阿娘溫柔大方。隻可惜造化弄人，李雨涵阿娘在懷李梅涵時落下病根，在生下李梅涵不久後便撒手人寰，隻留下李海一人把李梅涵拉扯大。

李嬸向來看重李海，認為他是一個有責任感有擔當的男人，心思也活絡起來，想著再幫他介紹一個。

李嬸特意趁著李雨涵不在家的時候選上門，自司徒雨涵重生到了李雨涵身上之後她就有點摸不準李雨涵的心思。

家裏就剩李梅涵和李海兩人在家，李嬸叩了叩門，她沒有像村裏其他人那樣，隻是叩門裝樣子不等主人答應就直往屋裏闖。李嬸在外麵一直耐心等著李梅涵來給她開門，李梅涵一開門，李嬸就從口袋裏掏出一塊被壓得有些變形的糕點，是李嬸丈夫今早從鎮上帶回來的。

李梅涵看了李海一眼，隻有得到李海的首肯才能收下，李海說：“收下吧，李嬸不是外人，她給你你便拿著。”

李梅涵低頭看著手上散發著香甜氣息的糕點，又看了看李海，小心翼翼把糕點分成三份，一份放在李海手裏，一份自己輕輕咬了一口，最後一份用原包裝重新包好。李嬸一眼就看出她的打算，拍了拍她的背：“我看見你姐姐在地裏，快去找她吧。”

李梅涵轉身就要跑，到門口的時候又折回去守在李海身邊，李海拍了拍她的小腦袋瓜：“去吧，看看你姐姐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地方。”

李梅涵點點頭跑得飛快，但是糕點卻被她捧在手裏，半分力都不敢用。

李雨涵一大早就下地去了，藜棘屬於野性植物，並不需要太多人為看護，也就是說如果種植藜棘需要人工的步驟，就隻有播種了。但是李雨涵對這塊種滿藜棘的土地充滿特殊的感情，她每天都要下地走一走，看看是不是所有的種子都生根發芽了。

在白初當初和他一起播撒種子的時候，李雨涵以為白初會陪著她一直到藜棘成熟收割，畢竟這塊地的一半心血都屬於白初的。

可自從那天之後，李雨涵就再也沒有見過他。李雨涵也嘗試過去白初家裏拜訪，但是始終都是鄰居熱情的大娘出來回應她，一來二去多了，李雨涵擔心周圍會誤會她和白初的關係，漸漸改了依賴白初的習慣。

李雨涵站在田壟上發愣，她在反思自己最近的行為。她發現自己對白初的依賴度太高，白初有自己的人生，他不是李雨涵的附屬物，他不能每時每刻都和李雨涵在一起。白初是醫家子弟，他要學習醫術他要懸壺濟世，他有廣袤無垠的人生，白初不能把未來係在李家村這一塊小小的地方。

李雨涵頓時就覺得心裏空了一塊，有一陣叫白初的風從中呼嘯而過，掀起她心海的波瀾卻不曾留下任何痕跡，李雨涵隻能自己消化想開，家家戶戶的李家村卻沒有一個人能跟她分享這段隱秘的心事。

李雨涵正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時，有一雙稚嫩的小手牽住了她的衣角，輕輕扯了一下。李雨涵頓時清醒，回頭看見李梅涵眨巴著水靈靈的大眼睛看著她，手裏拿著一塊淡綠色的糕點。

李梅涵伸手把糕點遞到李雨涵嘴邊，李雨涵沒有拒絕她的好意，順勢咬了一口，李梅涵瞬間喜笑顏開，帶著三歲女孩獨有的天真無邪。李雨涵看到她的笑容，心裏沉悶的感覺消散一半。

李梅涵靠著李雨涵一起坐在田壟上，李梅涵一直因為自己有些結巴沉默寡言，能用手勢能用行動代替的就絕不會開口說話，李雨涵有心幫她改掉這個問題一直苦於找不到時間和機會，如今一切都走上了正軌，李雨涵開始有一搭沒一搭跟她聊天。

“梅涵，你想讀書嗎？”

李梅涵反應有些遲鈍，待反應過來時她搖了搖頭，李雨涵皺著眉頭阻止她：“不要搖頭，說話回答我。”

李梅涵小嘴微張，努力發出聲音：“不，不，不想。”

李雨涵又問：“那你以後想做什麼？”

李梅涵習慣性比劃了一下，指了指李雨涵，又指了指自己，意思是她以後想和李雨涵在一起。李雨涵裝作沒有看懂，語氣稍顯強勢：“不要再做手勢了，說話回答我。梅涵，姐姐希望你不要因為害怕說話就一直去逃避這個問題。”

李梅涵挺得半懂不懂，她隻知道姐姐希望她說話，她不想讓姐姐失望，於是李梅涵看著李雨涵的眼睛緩慢說道：“我，我想，想和姐姐，在一起。”

李雨涵又問了幾個簡單但是需要說大量話的問題，李梅涵都緩慢但是清晰地回答了。

“喲，這不是村裏的小結巴嗎？不好好在家陪你那殘廢的爹，跑到外麵和這個潑婦一樣的姐姐躲清閑呢。”

李雨涵和李梅涵同時轉頭望向說話陰陽怪氣的人，李雨涵認出，麵前這個穿的藍紋碎花麻布上衣，下著土色麻布長褲，頭上被花綴滿的小姑娘，是李河的女兒李菁涵。李雨涵從上至下掃視了一眼她的穿著打扮，她實在看不出這是一個年僅十歲的天真小姑娘，反倒像村裏早早嫁為人婦的婦女，李雨涵對這幅土氣的穿搭實在不敢苟同，蔑視得瞧了她一眼。

李梅涵有些怕李菁涵，李菁涵從小就欺負李梅涵說話結巴不敢在長輩麵前告狀，常常夥同村裏的小霸王團體孤立她，不帶她玩。有時候李梅涵好端端地走在路上，李菁涵遠遠看見，甚至都要繞路繞到李梅涵身後，假裝不小心，狠狠踹她一腳，然後揚長而去。李梅涵不哭不鬧，隻是站起身拍拍身上的土繼續走。

李雨涵起初並沒有發現李菁涵欺負李梅涵的事，直到有一天李菁涵欺負李梅涵欺負的有些狠了，帶著村裏幾個年紀不大的小朋友一邊衝李梅涵扔石子，一邊罵她是沒人要的小結巴。不知道是哪一個人扔的石子用勁過大，直直從李梅涵的眼角擦過，頓時血流不止，以李菁涵為首的小朋友團體一哄而散，誰都不承認這是自己的“傑作”。

李梅涵用袖子擦了擦眼角的血，越擦越多，李梅涵的眼睛被血糊住，看向前方是一片恍惚，李梅涵怕極了，她害怕自己的眼睛從此以後都看不見了，一邊流淚一邊用袖子揉眼睛一邊回家。

李雨涵半路把她截住，一眼便看到李梅涵血淋淋的傷口，李雨涵心裏一驚，她完全不敢想象年僅十歲的小姑娘會下此狠手。

李雨涵牽著李梅涵去村裏找白大夫，這白大夫並不是白初，而是白初的父親。白父和白初一眼都是溫溫柔柔的，輕輕為李梅涵清理傷口，給她擦了藥，還囑咐李梅涵近幾日都不要出門玩了，免得傷口裂開。幸好李梅涵運氣好，這顆石子並沒有對眼睛造成多大傷害，隻要養好傷口就不會有很大的問題。

回家的路上李梅涵對此事閉口不談，李雨涵一直追問都沒有得到答案。李雨涵一狠心威脅李梅涵道：“你不告訴我，我就告訴阿爹這事，讓阿爹去找村長，問問是哪個不長眼的人欺負你。”

李梅涵不想讓李海擔心，更不想讓這件事情鬧大，低著頭隻得慢慢把李菁涵欺負她的事情說了。李雨涵氣急敗壞，本想上門找她理論，李梅涵直接抱住李雨涵的大腿，如果李菁涵被找了麻煩，一定會變本加厲換到李梅涵身上。

李雨涵歎了口氣，摸了摸李梅涵的頭，隻能再三囑咐李梅涵日後再看到李雨涵就繞著走，李梅涵答應了，受傷的次數也少了很多。

李雨涵以為解決了李菁涵這個大麻煩，卻不想今日李菁涵主動找上門，還對李梅涵冷嘲熱諷。李梅涵看見李菁涵那張扭曲的臉有些害怕，往李雨涵懷裏縮了縮。李雨涵順勢把她一摟，擋住李菁涵的視線。

李菁涵平日裏作威作福慣了，此時見李梅涵靠著李雨涵這座靠山不把她放在眼裏，立時一陣火湧上心頭，往前跨一步伸手捏住了李梅涵的後脖頸。李梅涵一陣吃痛，倒吸一口涼氣，李菁涵見李梅涵有了反應變本加厲，掐著她的脖子，竟直直把她提起來了！

李雨涵沒想到李菁涵當著她麵還敢欺負李梅涵，護住妹妹的心裏占了上風，左手從李菁涵的手裏搶下李梅涵，右手“啪”一聲打上李菁涵的臉。李菁涵滿臉不可置信，李雨涵沒有控製力道，李菁涵的臉出現了一個清晰的手掌印。

李雨涵看著李菁涵，冷冷道：“這就是你欺負我妹妹要付出的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