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李雨涵沒有哭，隻是低著頭眉眼低垂，頰邊的秀發被風吹起遮住了她半張臉，白初看不清她的表情。隻知道這個僅僅十三歲的姑娘衝在最前麵，為父親和妹妹爭取應有的權利，為了生存扛起了本不該屬於她的重任。

白初有時候覺得，李雨涵就像淤泥裏的雪蓮，本應長在懸崖峭壁隻可遠觀，卻不得不落入凡塵，為俗世之事奔走。李雨涵身上的氣質是整日春風秋月的貴女，今日卻靠在牆上為柴米油鹽的小事無助。

白初心中不由生出一種衝動，他想把李雨涵抱在懷裏，輕輕撫摸著她，為她分擔一切煩惱。可是他克製住了自己，隻是伸了伸手什麼都沒有做：“李姑娘，白某雖無煊赫家世，好歹也略有積蓄，我還有一塊地，因地處偏遠一直沒有打理，如果李姑娘願意，將兩份地契交換即可。”

李雨涵終於抬起頭，看向白初。白初兩條形狀好看的眉毛絞在一起，李雨涵知道白初並非無情無義的人，此時他開了口，那就是真心實意想要幫她。可是之前她已經麻煩了白初太多次，白初救了她的命幫她解決了李河一家惹來的麻煩。

李雨涵猶豫了一會還是拒絕了白初的幫助，她用手拍了拍自己的臉頰，讓蒼白的臉色變得紅潤一點，五指張開形成一把梳子整理了一下碎發：“白大夫，謝謝你的好意，我不能要你的地契。我去地裏看一眼，你可要跟我一起？”

白初沒有拒絕，走在前頭替李雨涵帶路。

李雨涵把地裏可能出現的狀況都想了一遍，但是真正到地裏的時候她還是被嚇了一跳。由於土地常年被洪水浸泡，土壤內裏變得鬆散破碎，縫隙很多，哪怕近日陽光暴曬，李雨涵掬起一捧土還是潮濕不堪的。

李雨涵隨手一揚，土壤落回地裏，手上還留了水漬。不愧是村裏人人發愁的地，李河怕是白送都送不出去，此時李雨涵正送上門，李河一家人不知道在暗地裏嘲笑了她多少次。

李雨涵想起，自己已經不是一個人再努力了，她有了不屬於這個世界的係統，也等於說擁有了一個強大的助力，擁有係統，李雨涵甚至能在醫界掀起一陣狂潮。

李雨涵心裏默念“打開”，麵板便閃著瑩瑩綠光出現在她眼前。而白初卻多次一無所知，隻以為李雨涵心裏難過，正盯著同一個地方發呆。

係統發射出一道藍色的光，看著像正在掃描土地。也許是問題比較棘手，係統分析了好久，李雨涵也等了好久。

終於，已經更新完成的係統能夠發出僅李雨涵一人能聽到的聲音，冰冷冷的男性機械音，卻給李雨涵帶來了無限可能：“掃描完成，正在分析。”

“滴——報告宿主，此地常年洪水浸泡，水分滲入地下，尋常植物種植已經沒有存活的可能。首先需要一種植物紮根地下，對地下大量的水進行抽幹。係統推薦藜棘作為首代種植植物。”

李雨涵對於這些偏門植物並沒有很深的了解，藜棘她更是從未聽說。此時係統又開始說話，說的正是李雨涵需要的藜棘基本信息：“藜棘，由西域荒漠地區傳入，無葉無枝，形如枯木長有倒刺。由於原產地荒漠水分稀少，藜棘具有紮根地下吸取水分的超強能力。宿主如廣泛種植藜棘，可以在一定程度上緩解土地問題。”

李雨涵聽到藜棘屬於西域植物時，心就涼了一半。古元國靠近東南沿海地帶，李家村更是離西域距離十萬八千裏，李雨涵想不到能拿到藜棘種子的辦法。

李雨涵正準備將麵板關掉，回家想辦法另謀生路的時候，麵板斷斷續續像是信號接收有問題又說了幾句：“根據宿主需要，正在為您掃描周邊就近有藜棘種子的地方。滴滴滴，已為您找到，藜棘種子，白家......”

李家村祖上都是姓李的，外姓少得可憐。整個村子隻有一個姓白的，便是白初和他的父親。李雨涵精神一振，滿眼放光看向白初。

白初直麵她的目光，微微側頭，像是在探尋李雨涵目光的含義：“李姑娘，怎麼了？”

李雨涵語調輕快：“白大夫，聽說你家有藜棘種子？”

白初先是一怔，然後恍然大悟：他怎麼沒想到種植藜棘能挽救被洪水淹過的土地！藜棘是在古元國是稀有物種，很少有人知道，李雨涵能在短短時間內想到藜棘，屬實是一個飽讀詩書，知識淵博的姑娘。

白初對李雨涵的好感數直線上升，他快速回答道：“有，李姑娘可要隨我一道去取？”

在古元國，西域的東西都十分珍貴來之不易，如果接受了白初的贈送，就等於欠了白初一個天大的人情。李雨涵不願再欠白初什麼，猶豫半天依然拒絕了白初：“白大夫，不用了，我應該能有辦法解決。”

白初本再勸勸李雨涵，可李雨涵有些心神不寧，隻怕白初說了什麼她也聽不進去，白初幹脆住了口，跟在李雨涵身後。

白初把李雨涵送回了家，匆匆道別之後就回了白家。

李海家裏僅剩的存量已經被李河一家給瓜分走了，李家村家家飄起炊煙的時候，李雨涵和李梅涵卻坐在桌邊，靠喝井水果腹。李梅涵的肚子已經開始叫起來了，她已經好久沒有吃飯了，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因為她知道家裏已經窮的一粒米都沒有了，她還能吃些什麼？

她像剛開始一直那麼做的那樣，緊了緊褲腰帶，使勁的摁了摁自己的肚子，吞了兩口水，用水產生的暫時飽腹感，假裝不餓。

雖然李雨涵已經裝的很像了，但她還是忍不住看了兩眼鍋鍋裏空空如也，幹燥的一看就很久沒有做過飯。

李海看出了他的心思，無奈的歎了口氣，隻能安慰她，“明天李叔要去鎮上采貨，需要人手，我去看看能不能找到活計。”

李雨涵愣了一下，把頭別過來說：“你不能去。”李叔每次去鎮上都要帶回大包小包的東西，偏生他有幾個錢，凡事從不親力親為，靠著打賞幾個銅板，吸引一大堆無事可做的人，李海身體本就不行，如果再去幫李叔運貨，隻怕是透支生命。

“家裏窮的揭不開鍋了，再不去，我們吃些什麼？”李海恨自己的沒有能力，讓自己的孩子跟著自己吃苦。

李雨涵卻不在乎，“沒吃的就沒吃的，餓餓就行了，做苦力活太辛苦了，你也不是什麼年輕小夥子了，就不要去了。”

李海生氣了，“不去吃些什麼？你有沒有想過？到時候餓死了你，我怎麼跟你娘交代？都是你爹不爭氣，餓著你，苦了你，下輩子別投胎到我們家了，免得我虧待了你，我也難受。”

李雨涵最聽不得李海自怨自艾，她覺得隻要一家人在一起，哪怕餓一點也無所謂，但是李海決不能提這種讓人傷心的話。李雨涵也生氣了，“你到時候出了點什麼事怎麼辦？搬磚這種苦力你幹不了，你不要再覺得自己是什麼年輕小夥子！我們踏踏實實的不行嗎？”

李海長長歎了一口氣，他知道因為自己的懦弱和愚孝害得李雨涵和李梅涵跟他一起吃苦，如果當時能夠勇敢起來，向李河的剝削和壓迫說“不”，那他們的生活將會好過的多。

李海沒再李雨涵麵前提做苦力的事了，他沉默著踉踉蹌蹌地去院子裏又打了一桶井水，裝滿了李雨涵和李梅涵的碗。

李雨涵直到夜深一直沒睡，她躺在床上輾轉反側。李梅涵已經帶著餓意睡著了，李雨涵清楚地聽到李梅涵的肚子正咕咕作響。李梅涵還是個年僅三歲，正在長身體的小姑娘，也是李雨涵來到這個世界見到的第一個人，也是第一個給予她溫暖的人。

李雨涵轉過身，輕輕摸著李梅涵幹瘦枯黃的小臉，在額頭上給她一個吻：“梅涵，姐姐對不起你，是姐姐沒本事。”

李雨涵一整個夜晚都沒有睡，她在思考，生死存亡和在白初麵前保持形象哪個更重要，她無法得出答案，李雨涵心裏依然殘存著公主的尊嚴，哪怕是不受寵愛的公主。李梅涵在夢裏砸了咂嘴，嘴角邊流出一滴晶亮的口水。李雨涵笑著幫她擦去。

李雨涵突然明白過來，或許自己已經是死過一次的人了，死亡和存在都是她經曆過的東西，她完全可以把這一切拋諸腦後。可是李梅涵不行，李梅涵亮晶晶的眼睛裏滿滿都是對姐姐的崇拜，對長大的渴望，對未來的憧憬。

李梅涵的人生決不能停止在一個小小的李家村。

李雨涵的也不行。

李雨涵下定決心，明早起來一定要去白家拜訪，白初既然已經提出幫忙，必然是不會反悔的。但是肯定不能讓白初白白送她一包種子，她可以先寫下一張借條，當做是購買種子的基金。

李雨涵在計劃著未來的想法中不知不覺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