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下旨,就算你不想回,也得回。”薛梅雨望著花見秋笑了笑。
“笑話,之前又不是沒有下過旨,不都找理由推掉了嗎?如果不是你身子骨再也受不得風沙的苦,我都不想回來。”花見秋望著薛梅雨,眼中滿滿都是憐惜。
當年征戰關外,他本不願薛梅雨隨軍,但薛梅雨堅持,他也擔心留下薛梅雨無人照應,萬一被有心人利用,反而會陷入質子之危,卻不想舟車勞頓,讓剛生產一年的薛梅雨落下病根,日後再無身孕也就罷了,身子骨還一天比一天差,讓人憂心不已。
“就是因為之前下過旨,你都避開了,所以才在朝臣中落了話柄,如果你這次再不回來,皇上怕不是真的要擔心你......。”謀反二字沒有說出口,但花見秋懂,卻也因此覺得無奈。
他為國錚錚二十年,血浴沙場留下一身病痛,最後卻落得功高震主,被人彈劾的地步,從少年時便與君同袍,好不容易將人送上皇位,卻依舊不得人心,難怪古人都說伴君如伴虎,花見秋此時才深有體會。
“我原本以為皇上是個明理之人,如今看來怕是要重新考量了。”
“皇上與你相識二十餘載,你了解他,他也了解你,可他那個位置,很多時候都身不由己。”薛梅雨不是要幫皇帝講話,隻是覺得各有各的難處,也就無謂指責了。
“這話你要是十年前說,我信,可如今的皇上,我真怕......。”花見秋低下頭,也不知道想起什麼,眉頭始終緊皺。
“無妨,既然是功高震主,這次回來無非是要卸你兵權,反正你都安排好了,順著皇上意思就是了。”薛梅雨握著花見秋的手微笑。
“底下的人跟了我這麼多年,花家軍三個字說出去都能嚇退遊族三裏,結果到頭來......。”要說甘心,那必然是不可能的。
“不過是個名字罷了,人卻還是那些人,就算沒了你,不是還有羅將軍嗎?師承一脈,你當放心的。”薛梅雨拍了拍花見秋的手。
“花家軍交給老羅我自然放心,隻是羅家的丫頭就快及笄,最近又有皇後那邊的人跟他走的緊密,我怕......。”花見秋皺眉若有所思。
“看來皇上心中已有決斷。”薛梅雨垂眸呢喃,在心裏幽幽一歎。
“皇上若是已有決斷,安貴妃又找上你,這事情怕是不好善了。”
“如今還有個不知道哪裏來的公子,若隻是碰巧遇上倒也罷了,就怕是......。”薛梅雨話音一頓,抬頭望著花見秋,兩人都不自覺的歎氣。
子時才過,原本已經關閉的城門又開了一回,守城的將領望著拿了令牌的南羽,上前恭敬行禮,然後狀似無意的問了句。
“七皇子怎麼這個時候回來了?”
“本想趕回來參加元宵夜宴,結果還是晚了。”南羽收回令牌的同時低聲回應,而坐在馬車裏的聞餘宵卻是靠在窗口閉目假寐。
“七皇子有心了。”守城的將領後退一步,示意手下打開城門。
“有勞。”南羽微一點頭,駕著馬車徑自越過城門,也是這個時候,聞餘宵張開眼睛望著窗外燈火搖曳的廊簷窗格皺了皺眉,視線不經意的望向城門方向。
等到城門再次關閉,之前還站在城門口的將領突然說了句要去巡邏,跟著就匆匆跑沒了影,此時的聞餘宵收回視線,麵色冷凝的哼了聲。
“主子,要去承歡宮嗎?”南羽把馬車停在院門外,自然有人過來將車拉走,而聞餘宵也跳下馬車,站在了熟悉的廊簷下。
“去吧!舅舅的信應該也已經送到了。”聞餘宵望向承歡宮方向,邁步走了過去。
南羽緊隨其後,一路上相顧無言,很快就走到了承歡宮外。
在各個宮殿都熄燈沉眠的時候,承歡宮裏倒是燈火通明,近身的嬤嬤一直站在宮門外,身形不若旁人較小,反而有些高壯,除了年紀大些,看起來倒是十分精神。
當聞餘宵遠遠走來的時候,嬤嬤揮手讓身邊的宮女回了宮內,自己迎上去俯身行禮。
“老奴給七皇子請安,七皇子萬福。”
“齊嬤嬤,怎麼還沒休息?這天寒地凍的,受累了吧!”聞餘宵嘴角含笑的望著齊嬤嬤。
“七皇子有心了,比不過七皇子舟車勞頓,一路上辛苦了。”齊嬤嬤說話的同時,把聞餘宵上下打量了一遍,倒是沒看出來什麼風塵仆仆的跡象。
“不辛苦,倒是本皇子不在的時候,您沒少受累吧!不知母妃可曾安好?”聞餘宵麵色不改的笑著問道。
“娘娘正在等您呢!擔心您遲遲未歸,夜間都沒能好好吃下東西。”齊嬤嬤低頭垂眸,態度看似恭敬,語氣裏卻難得有些埋怨。
“那還真是做兒子的不孝了,不知母妃何在?”聞餘宵笑著眉一挑。
“七皇子請。”齊嬤嬤說著做了個請的手勢,跟著就轉身在前麵帶路,而聞餘宵也信步跟了上去。
等到靠近房門的時候,齊嬤嬤停下來望著聞餘宵身後的南羽,後者了然的站到走廊盡頭,聞餘宵仿若未覺的徑自走到房門口,等齊嬤嬤敲門過後,聞餘宵才推開門走進去。
齊嬤嬤站在門口低頭把門關上,然後走到南羽麵前抬頭瞪了一眼。
“盡跟著主子胡鬧,明天自去領罰。”齊嬤嬤說完也不等南羽回應,轉身走了開去,留下南羽一個人站在走廊上望著夜空,同情了自己一刻鐘。
房間裏燈火明亮,因著角落炭火的原因,房間裏溫度比在外邊高出許多,聞餘宵便解開了身上披風丟在屏風旁的台子上。
屋子裏沒有旁人,像是被清了場,聞餘宵越過屏風,總算看到了屋子的主人,瑜貴妃。
瑜貴妃沒有時下女子的嬌柔,眉宇間可見的英氣,絲毫沒有影響那張傾國傾城的臉,看得出來,聞餘宵完美的繼承了母親容顏。
“你還知道回來?”瑜貴妃瞪了聞餘宵一眼,手上拿著茶杯隨意把玩。
“兒臣給母妃請安,母妃萬福。”像是沒有聽見瑜貴妃的說話,聞餘宵嬉笑的拱手行禮,下一刻,就看到瑜貴妃冷著臉把茶杯砸了過來。
像是早有預料,聞餘宵伸手將杯子接住,然後若無其事走到瑜貴妃麵前,拿起茶壺往茶杯裏倒了一杯茶水,恭敬的遞到瑜貴妃麵前。
“母妃請用茶,冰糖菊花,下火的。”
抓著聞餘宵遞來的茶杯,瑜貴妃冷著臉一飲而盡,然後重重的把杯子放回桌麵。
“你說你到底怎麼回事?讓你元宵後再回來,你倒好,緊趕慢趕的回來也不進宮,在外邊浪到這個時候,要是被人知道了你打算怎麼解釋?”喝了茶之後,瑜貴妃就開始數落起來。
“這不是沒人發現嘛!”聞餘宵拉開一張凳子自顧自落座。
“廢話,要不是人都到宮裏來了......!”瑜貴妃話音突然一頓,望著似笑非笑的聞餘宵眯起眼睛,然後氣不過的伸手戳了一下對方腦門。
“你就嘚瑟吧!仗著你那點小聰明嘚瑟,總有你吃苦頭的時候。”瑜貴妃氣惱,卻也無可奈何,擔心了一整天,這會兒看到人才鬆了口氣。
“難得皇帝願意讓你回去,你說,你怎麼就不知道珍惜?”瑜貴妃一臉恨鐵不成鋼的表情望著聞餘宵。
“母妃希望兒臣珍惜,外祖也希望兒臣珍惜,您說,兒臣該珍惜誰好?”聞餘宵好笑的望著瑜貴妃,那雙原本含笑的眸子,慢慢浮起一絲冷意。
聽到聞餘宵這句話的瑜貴妃表情一頓,抿著嘴皺眉,卻掩藏不住眼中的黯然神色。
“你外祖的病,可還好?”瑜貴妃低聲詢問。
“外祖也問,母妃何時能回去?”聞餘宵望著瑜貴妃,見對方神色黯然,不由得也冷下臉來皺緊眉頭。
“皇帝不會讓我回去的。”瑜貴妃望著眼前空空如也的茶杯說。
“所以您連外祖都不要了?整個北疆都不要了?就為了一個男人?”聞餘宵突然狠狠瞪著瑜貴妃,用力將手緊握成拳。
“放肆!”瑜貴妃突然變臉大喝,氣勢如虹的仿若當年馳騁北疆時被人高呼的勇士。
“難道不是?當年您為了助他登基,帶領北疆勇士犧牲了多少?最後換來的也不過一個貴妃之位。如今他坐穩了皇位,卻又害怕北疆強盛,利用外祖最疼愛的您,處處針對北疆,您知道現如今的北疆是什麼樣子嗎?您知道這十多年來,北疆到底都經曆了什麼嗎?”如果不是親眼所見,聞餘宵也不會相信,幼時看過的絕美,如今都成了曆史。
“您知道外祖是如何生病的嗎?自從北疆並入天闞,各種稅賦壓迫,連個小小的州牧都敢在外祖頭上撒野,身為您的外家,一點好處都沒撈到就算了,盡是一些割地賠款的條約,這次為了減賦,生生被一個五品官員氣出病來,北疆愛您如初,可您又為北疆做了什麼?!”
想到那個躺在床上骨瘦如柴的老人,心裏惦記的始終都是那個遠走他鄉的雅格娜,他最疼愛的小女兒,北疆最勇敢的女戰士,聞餘宵就忍不住恨得咬牙。
昔日的北疆王者,如何就落到了今天這步田地?聞餘宵心有不甘,卻又無可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