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若湄有些羨慕自己的母親,她的父親真的很愛她。寄托了美好期許的父親親手製作的樟木箱與女兒紅,是她這輩子都不會有的。
劉嬤嬤瞥見身後的少女如同劉姥姥進大觀園似的,樣樣覺得新奇的模樣。心道是個好糊弄的主兒,將她領進,心下鄙夷,也不多作介紹,隻引著身後的少女到了汀蘭水榭就回去了。
汀蘭水榭是府裏唯一。這裏府裏唯一一個臨水的小院子。遠遠看著就有些破落,與府裏其他的院子都不同些。
“大小姐就先在這裏歇下過,老奴之前已經差人打掃過了,裏頭還是幹淨的。姑娘今日受驚了,好好休息著吧。”說著便衝安若湄虛虛一福,轉身出了門。
安若湄放下小包袱,打量著屋子裏糊得有些粗糙的白牆和簡陋的半舊家具,思索著:這大概是最近才開始修繕了,專門給她住的吧。
安若湄又看了看半新不舊的桌椅,輕笑一聲,這主母還真是摳門,做戲也還不舍得做個全套,真當她是傻子。連用來糊弄人的麵兒都整得摳摳搜搜的,一看就不是格局極小的人。
雖然還未正式過招,安若湄就對這個“主母”覺得她的這個主母,她已經參了個半透。
走了一天的她也的確很累,但精神卻很興奮。她才剛剛回到自己家,早晚有一天,她會把把這些占了鵲巢的鳩一隻一隻趕出去。
她想起每年收到生辰禮物,韓嬤嬤便要抱著她痛哭一場。告知她一定不能忘記母親的仇恨,不能忘記造成這一切的始作俑者,她的父親,安顯宗。
她的母親是韓國公薛老將軍的幺女,她的外祖薛家位列國公之首,榮耀顯赫,當年的富貴之勢若鮮花著錦烈火烹油卻也無人敢說一句德不配位,因為這榮華富貴皆是薛家男兒拿命掙來的。
當時的薛家已經是貴無可貴封無可封的富貴,坊間傳言,若是薛家再建軍功,皇上隻能把整個大齊國賞給大齊國了。
後來又有流言傳出薛家女會參加選秀成為後妃,彼時太祖皇帝的第四子已經登基,薛老將軍是他的習武師父,皇帝未登基前也常與薛家兄弟走動,與薛含珠說是青梅竹馬也不為過。
可是薛老將軍卻為薛含珠火速訂了親,訂的是安家庶三子,也是新科狀元安顯宗。那安顯宗年紀輕輕已經考中狀元,外貌也是英俊瀟灑風度翩翩,遊街之時襯得當年那個年紀已過花甲的探花郎好不尷尬。
安家雖然出了個新科狀元,家底與薛家是沒法比的,以當日薛家之勢,薛含珠的這門親事絕對是下嫁,這樣安家也必定能好好待她。
這也是薛老將軍與夫人殫精竭慮為薛含珠擇的良婿,隻是當日卻不曾會預料,正是這個男子,毀了薛含珠的一生。
她的母親必定是個好母親,可是遇到了她卑劣的父親。
她對韓嬤嬤發過誓,安家人手上沾了多少薛家人的鮮血,她要讓他們血債血償。安家人偷來的榮華富貴,她要讓他們原封不動地吐出來。
抱著這樣的念頭,安若湄她進入了香甜的夢鄉。
次日,白氏也沒有傳安若湄去請安,一連幾日都是如此,仿佛安若湄已經被人忘記了。一連幾日,白氏都沒來看過她,也沒找人來叫她。她也樂得清閑,在院子裏打理花草,或者拿著兩位掌櫃給的賬本算賬。
其實白氏卻趁這功夫,將安若湄是否遭遇打劫,探了個虛實。隻是那條路本就人煙罕至,白氏沒找到什麼有價值得線索。
她很會看賬本,七歲那年母親留給她的生辰禮物就是一本《九章算術》,上頭還有母親給她寫的批注解釋,她學得很快,莊子上的賬本都是她幫著韓嬤嬤看的。
這時白氏這幾日都在讓人查那日發生的事情,但幾批人沿著那條路線都沒什麼收獲。什麼痕跡都沒留下,像是被人抹幹淨了。
劉嬤嬤來報,說她說的大少爺安成岒就從國子院下學回來了。
安成嶺是白氏他唯一的兒子,她對其也是他抱了很大的期望。
“今日怎麼這麼早?”
白氏品了盞老君眉,將茶碗放在一邊問道。
“嶺哥兒說是先生有事,放他提前會回來了。可我把他身邊的書僮叫住了單獨問話,卻叫問出了不得了的事。”
“說。什麼事?”
劉嬤嬤掩了掩神色,斟酌著說:
“大少爺提前回來,是因為他身邊那那雙丫鬟病了。?”
“什麼!”
白氏氣得將茶碗掃落在地,摔了桌上的白瓷淨瓶:“他竟然這麼大膽子!”
劉嬤嬤嚇得不敢出聲。
白氏就是靠著美色手段坐上了如今的位子,她怎麼能容忍自己的寶貝兒子娶一個地位卑賤的丫鬟。是絕對不能容許自己的寶貝兒子被美色勾去魂的。
“嶺哥兒身邊那對兒雙胞胎的丫頭,整日搔首弄姿,老身早就看她們不是什麼好東西。有這對妖女在背地勾引嶺哥兒,叫他怎麼能把心思放在讀書上?”
劉嬤嬤回了話:“是呢,夫人。那兩個丫頭當真長得一模一樣,容貌也很俏麗,一個善歌一個善舞,名字還是嶺哥兒親自取的。”
此話正中了白氏得心意,她理了理衣襟端坐在炕上,“傳我的得話,就說大小姐剛來離不得人,讓青音、青舞去伺候。”
劉嬤嬤應下,當即把兩個丫鬟帶到安若湄麵前。
“這樣的丫頭留在身邊,還能有心思讀書嗎?”白懷蓮嗤了一聲。
劉嬤嬤諾諾地讚同:“夫人所言極是。隻是這兩個丫頭都是家生子,賣身契都在夫人手裏緊緊攥著呢,想來也翻不出什麼花樣來。”
白懷蓮心裏自有盤算:“不如就把這兩個狐媚子送到那個鄉下丫頭身邊去,她身邊不是沒人伺候嗎?”
劉嬤嬤帶著兩個丫鬟進去的時候,安若湄正在整理院子裏的花草。
院子裏幾株美人蕉開得正好,紅紅的花朵在初夏的日頭底下也不顯得蔫巴。
一張凝白小臉從在花叢裏探起頭,遠遠地朝來人她笑了笑:“嬤嬤來啦。”
劉嬤嬤見她身上沾著花泥,又是一陣嫌棄,心裏暗想,真是個鄉下姑娘,來了這裏倒先修起了花草,真是小姐的身子,下人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