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柳姨娘麵色已經平靜，像是真的都是陸穎一人所為，冷聲斥責道：“你做事我本是放心的，可是你終歸是年紀太輕，也是我疏忽了，才導致這樣的事情發生。妾也是難辭其咎，這就把掌家的鑰匙還給長公主，還請長公主看在妾這幾年辛苦操持家的份兒上饒恕你這次的錯誤！”

　　陸蓉聽著，臉上並無異常，心裏卻是十足的不屑，果然是個長袖善舞的主兒，輕鬆幾句話便全都推到了陸穎的身上，這一招兒用的可真是妙啊！如果事情是她這個妾做的，那自然是大事！可如果是陸穎做的，頂多是責罵幾句，怎麼著也不會更嚴重！就算是名聲會受損，過幾年也總有機會彌補！

　　陸穎立刻反應過來，跪在地上痛哭流涕的認錯，說都是自己年紀輕用人不淑，才導致那些下人苛待了嫡長姐，還說她心裏一直都是敬著嫡長姐的，如果因為這些疏忽讓嫡長姐怨恨自己，那真的是百死莫贖！

　　她心裏暗自惱恨，柳姨娘這樣做的用意她能體諒，但是卻無法體諒陸蓉，如此一來，柳姨娘雖然保住了，但她的顏麵可是丟盡了，隻怕近幾年都沒法議親了。她一門心思的想踩在陸蓉頭上，沒成想卻反被踩了一腳，叫她如何能不怨恨！

　　不過現在不是想這些的時候，即便自己認了錯，能不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還未可知，所以她隻能匍匐在地上，爬到長公主麵前，竭力哭泣認錯，隻求長公主能心軟翻過這一頁。

　　“罷了！終究是個小孩子，誰年輕的事情不犯錯，犯錯知錯以後改了就好了，也不能因為這麼一件小事就讓你們姐妹生了嫌隙，你說是不是，蓉兒？”長公主輕笑著，一邊讓人扶起陸穎，一邊把目光投向陸蓉。

　　她麵色慈善，說話也是溫和可親，可是落在陸蓉耳中，卻隻覺得冰寒跟無奈。明明自己才是她的親身女兒，可她對陸穎卻更親厚，如今事實清楚明顯，她卻還是固執的要自己打碎了往肚子裏咽下去，當真的一個稱職的好母親！

　　陸穎是個極聰明的，當即走到陸蓉麵前，撲通一聲就跪在地上：“大姐姐，都是穎兒的錯，讓您受委屈了，回頭我就把東西發賣了把錢都給大姐姐，穎兒多謝大姐姐為穎兒彌補這些過錯。”說著，陸穎側身看向那名長工。

　　那名長工哪見過這架勢，當即嚇了一跳，連忙後退，心裏那點不滿也頓時打了折扣：“二小姐，您可折煞奴才了......”話說到一半，卻捕捉到陸穎眸低一閃而過的恨意，頓時住了嘴。

　　陸穎恨得咬牙切齒，她堂堂丞相府的小姐，幾時受過這種屈辱，如今還要當著這麼多人的麵跪在地上，尤其是還要對著陸穎磕頭認錯，這就罷了，那長工竟然還錯以為她要去跪他，該死的！她不會放過他的！

　　見陸蓉一直不發聲，長公主的臉色難看起來，繼而溫和的對陸穎道：“好了，地上涼，你身子本就弱，還是別跪著了。”

　　陸穎明白長公主這是責怪上了陸蓉，心裏閃過一絲得意，繼而對著陸蓉又福了下去：“多謝大姐姐。”如此這般，便是要眾人明白，即便她做錯了，那陸蓉也並不是點錯處都沒有！

　　陸蓉對這些都心裏明鏡一般，可卻突然像是沒有力氣再辯駁，罷了，無論多少證據，無論多麼明顯，有人執意維護，那她做再多又有什麼用呢？

　　陸蓉臉色一直不好，紫鳶百靈等人也不敢多問，隻有常嬤嬤唉聲歎氣說了幾句寬慰她的話，不過是為長公主開脫，陸蓉嘴上說著不礙事，可是心裏卻針紮一般的疼痛！

　　還沒到茯苓院，便被長公主的人喊住，說是長公主還有一些話要對她囑咐，讓她去長公主的院子一趟。

　　“我就說長公主心裏是有小姐的，她麵兒上維護柳姨娘母女，不過是仁厚罷了，她是明白小姐的苦的，哪兒有母親不心疼自己的孩子的。”常嬤嬤言之鑿鑿。

　　陸蓉沒有說什麼，隻勉強笑了一下，然後便跟著長公主的人一同朝芙蓉院走。

　　剛到門口就聽到柳姨娘還有陸穎的聲音從屋裏傳出來，掀開簾子進裏屋就看到長公主跟柳姨娘母女親厚的說笑在一起，看到陸蓉進來，氣氛卻有一瞬間的凝固，就像是一個外來者突然闖入一般，陸蓉心裏掠過一絲悲哀，繼而垂下頭立在一旁。

　　長公主倚靠在貴妃榻上，拿眼睨了陸蓉一眼，繼而又繼續跟柳姨娘母女說話，過了一會兒，她衝陸穎招手，道：“過來，孩子。”

　　陸穎乖巧的走過去，長公主便對一旁的丫鬟招手，笑道：“這次去五台山也沒帶什麼好東西回來，隻這一件是寺裏的主持給的，說是能護佑人平安，就送給你了。”

　　丫鬟會意，不一會兒捧出一個匣子過來，拿到長公主麵前打開，長公主便取出來親自遞到了陸穎的手裏。

　　陸蓉本以為可以心如止水，可還是好奇抬眼看了過去，隻見長公主一臉慈愛的為陸穎帶上，那種慈愛是她一直期盼卻從未感受到過的，心突然一陣刺痛，身子幾步可察的顫抖了一下，她花了幾乎全部的力氣才沒有讓人發現！

　　陸穎也很意外，她沒想到長公主會當著陸蓉的麵兒送給自己東西，心中頓時明白長公主的用意，一邊笑著說著喜歡感激的話，一邊暗暗朝陸蓉看去，得意的目光像是在炫耀，看吧，你的母親寧願親近我也不會搭理你！

　　陸蓉低垂下視線，盡力讓自己看起來毫不在意，可是又真的不在意嗎？她知道長公主是在變相的告訴她不許她動柳姨娘母女，冰冷刺痛的心不知怎麼就突然湧出一股子勇氣，以至於她緩緩抬起頭，朝前走了一步，用清冷的聲音喊了一句：“陸蓉拜見長公主，不知長公主讓陸蓉來有什麼吩咐？”

　　長公主的麵色瞬間凝固下來。

　　柳姨娘在旁看著，不由淡淡露出一個笑容來，長公主本就不喜歡陸蓉，陸蓉再這般，隻會讓長公主更加嫌棄，那得利的自然是她跟陸穎。

　　陸蓉目光直直盯著長公主，看著她瞬間僵硬的臉色，麵兒毫無波瀾。

　　一旁的陸穎看在眼裏，笑在心裏，任何時候，隻要是讓陸蓉不快，她都是樂意去做的，於是立刻就要摘下脖子上的金項圈塞進陸蓉手裏：“大姐姐，你才是長公主的正經女兒，是穎兒不懂事，大姐姐千萬別生氣。”

　　陸蓉下意識的推開，陸穎像是嚇了一跳，金項圈砰的一聲就跌落在地上，陸穎當即花容失色的喊了起來：“大姐姐，是穎兒的錯。”說著，就要跪下去。

　　柳姨娘在一旁看著，眼底的得意都掩飾不住，自己的女兒真的是越來越優秀了，看陸蓉這個賤人吃癟她心裏的氣才順暢一些，再看長公主臉上已經氣的發青，她知道長公主是要動怒了，很識趣的拉起陸穎，撿起地上的金項圈，對著長公主拜謝離開了。

　　出了院子，柳姨娘跟陸穎互相回頭看了一眼，兩人笑的開懷，她陸蓉以為長公主回來就會為她撐腰了，簡直是癡人說夢！

　　陸蓉已經緩過神來，明白自己不該受到挑撥，壓了壓心口不平的氣，便打算主動出聲緩和一下，可還沒等開口，便看到長公主厲眸直視過來，冷冰冰的語氣：“你給我跪下！你還真的是愈發能耐了！今天真的是送了我一份大禮呢！怎麼，是不是覺得我不在，你就可以在這相府作威作福了！”

　　上一世長公主也經常嚴厲的數落陸蓉，那時的她隻當母親是嚴格要求自己是對自己好，如今想來真的是蠢的可憐！

　　見陸蓉一直不為所動，長公主似乎有點被觸怒了，直接抓起身旁的一件瓷器便衝著陸蓉扔了過去，瓷器的碎片割著她的手，血水滲了出來，生疼，可陸蓉卻像是渾然未覺，仍舊站立在原地一動不動，過了好久才緩緩抬起頭，眼底沒有怨恨也沒有溫度，淡淡問出口：“長公主還有其他的事情嗎？”

　　長公主怔住，目光從陸蓉出血的傷口緩緩移到她一派淡然的臉上，心裏某處似乎被什麼刺了一下，這個孩子到底是怎麼了？為什麼變得這麼執拗？她是怨恨自己嗎？

　　陸蓉別開視線，用力把眼眶裏委屈的淚水憋回去，才又重新看著長公主：“既然長公主沒有其他的事情了，那陸蓉就告辭了。”

　　長公主嘴角的肌肉顫抖了一下，似乎是有什麼話想說，但是最終還是擺了擺手：“滾吧。”

　　陸蓉頓了一下，視線朝長公主看了過去，眼底說不清楚是什麼東西在湧動，最後嘴角含了一絲譏諷：“多謝長公主。”

　　長公主一聽，臉色又是一僵。

　　陸蓉出了屋，長公主的視線都沒有收回來，怔怔看著她離開的地方，神思恍惚，不知在想些什麼？

　　“你說我是不是做錯了？”聲音淡淡的，透著一種無力感，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在訴說著什麼。

　　“奴婢不敢妄言。”身旁的丫鬟垂首道。

　　“錯了又如何？她本來就是不該存在的，是相府給了她活下來的機會，她不僅不知道感激，還趁我不在興風作浪，我要是不管，隻怕將來連我都要看她的臉色了。”長公主很快恢複過來，眼底都是嫌惡。

　　陸蓉回到院子的時候，情緒才稍稍平靜下來，常嬤嬤迎上來：“大小姐，聽說二小姐得了賞賜，長公主是不是喊你去也是為了賞賜？”話音落地，卻看到陸蓉臉色閃過一絲哀傷，常嬤嬤頓時明白過來，急忙抬手打了自己臉頰一耳光：“老奴說錯了話，小姐別往心裏去。”

　　陸蓉淡淡搖頭，她知道常嬤嬤是真的為自己好，隻是她心裏難過，拉住常嬤嬤的手：“你說我要不是長公主親生的該多好啊！”

　　常嬤嬤先是一驚，接著握住陸蓉的手：“小姐，你別怪長公主，她也是個苦命的人！”

　　陸蓉嘴角劃出一絲苦澀，淡淡搖頭，是啊，她是苦命的人，可是這個苦命的人又為什麼要這麼忍心？自己究竟犯了什麼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