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尋常人家要寫婚書,報告給裏正,讓裏正上報官媒就可以了,魏霂雖說常年不在廣政城,卻也是實打實的皇族,婚事由宗正寺負責。而魏霂和蕭齡萓的婚事又是皇上賜婚的,所以這一紙婚書是早就寫好了的。隻等著雙方的戶籍文書送過來,在戶籍文書上蓋下已婚配的印記。
這一般都是男女方家裏派了下人來的,哪裏有這未婚夫婦自己跑過來的。而且這一對未婚夫婦的身份都不容得罪。
宗正親自來伺候著蕭齡萓和魏霂,陪著笑臉親自為二人的戶籍文書落下印章。
魏霂拿著那一紙婚書看個不停,末了問了一句:“這婚書內容是固定的嗎?”
“是、是。我朝一向都是用此模版的。”宗正連忙回答道。
魏霂皺了皺眉顯然是不滿意:“重寫一張。”
宗正嚇了一跳:“這、這、將軍,這皇室成婚的婚書一向是這麼寫的啊。”
蕭齡萓也不解地看向魏霂,魏霂將那一紙就差最後一個印章的婚書折了兩折然後直接扔進了紙簍裏,堅定地說道:“必須重寫,你不會的話,那本將軍親自寫。”
“怎麼了?”蕭齡萓不解地問。
魏霂沒有回答蕭齡萓,讓人拿來了筆墨紙硯,真就自己坐到了一邊,一邊想著一邊寫自己的婚書。魏霂的文采是真的不怎麼樣,筆握了半天才寫了幾行出來,還是蕭齡萓看不過去,湊到魏霂身邊和魏霂嘰裏呱啦了一陣子。
宗正不敢離去,隻能乖乖地站在一邊等著。
兩刻鐘之後,在再三斟酌,寫壞了三四張婚書之後,大堯王朝第一張由未婚夫妻自己寫出的婚書出世了。
雖說這不太合規矩,但是宗正又怎麼敢反對,忙不迭地蓋上了朱砂印章。
左右婚書是否有效就看這一個印章,內容怎麼寫也都無所謂。
也不知道是為什麼,揣著婚書從宗正寺走出來後,蕭齡萓的心情顯然是好了許多。魏霂的臉色也不像是剛剛開始的時候那麼糟糕,雖然還是沒什麼表情,但是明顯不那麼可怕了。
“我得回去寫個折子,就先走了。”蕭齡萓對魏霂說道,“你回軍營去嗎?”
魏霂想了想回答:“回紹王府。”雖然不樂意,但是還是得回紹王府去,要為蕭齡萓準備聘禮。
蕭齡萓點了點頭然後登上馬車,走上馬車之後又想起什麼回過頭:“將軍,明日宮裏恪太妃七十大壽,我們一起進宮如何?”
宮裏的應酬魏霂一向是不喜歡的,但是蕭齡萓既然這麼說了,魏霂便點了頭:“好,什麼時候?”
“戌時。”蕭齡萓回答。
“你會在哪裏?我去接你。”魏霂問道。雖然才過幾天,但是魏霂也已經知道了蕭齡萓喜歡亂跑。著實是不好找。
蕭齡萓莞爾一笑:“就在蕭國公府,明日我不亂跑,就在蕭國公府等你好不好?”
魏霂身子一怔,不知道地還以為他是被敵人盯上了正警惕著呢。看了看蕭齡萓之後,魏霂也不說好也不說不好,快步走向自己的戰馬,翻身上馬,逃命似地絕塵而去。
蕭齡萓縮進車廂裏不由自主地發笑,連帶著和珩朔說話的聲音也滿是笑意:“珩朔,走吧,回府。”
蕭齡萓回到蕭國公府,迎接蕭齡萓的就是一路的問候。
“小姐回來了。”見到蕭齡萓的仆人眼中無不是一片敬仰之情,年僅十八歲便位極人臣,凡是腦子正常點的人都應該知道,蕭齡萓靠的不僅僅是出身的尊貴。
蕭齡萓心情不錯,一一地或點頭或出聲地回應了過去。
“五小姐,回來了。”蕭國公府的大公子蕭令玨走過來與蕭齡萓正麵撞上不得已地開口。
蕭齡萓停下腳步,對著這個長自己許多年歲的長兄微微點頭:“回來了,大公子是要出門去?”
蕭令玨點頭:“受了邀,前去論道。”
蕭國公當年在昭國便有妻室,與其妻情深伉儷,育有三子一女,誰料在昭國與堯國合並之後為局勢所迫,不得不另娶了堯國權貴之女為妻。
而蕭國公的原配卻淪為了妾室,嫡出的子女也變成了庶出。
堯國重嫡庶輕男女,按照堯國的規矩,庶出的子女哪怕是對著嫡出的弟妹也要行兄姐之禮。
蕭令玨年歲最長,對此很是抗拒,再加上他本來才是嫡長的身份,因此與蕭齡萓的關係頗為冷淡。
蕭齡萓雖說狂傲,但是也知道自己對不起這些兄姐,與其他幾位兄姐尚能相處融洽,但是對於這為大哥,蕭齡萓還是無能為力。
蕭令玨側身讓開讓蕭齡萓先過,蕭齡萓抿了抿唇帶著珩朔抬步走了過去,蕭令玨等著蕭齡萓走過之後才又回歸主道大步向前。
蕭齡萓停下腳步回頭看向蕭令玨離去的背影在心裏無聲地歎息著:“珩朔,十八年了,大公子怕是這輩子都不會認我這個妹妹了吧。”
珩朔目光微動沒有說話。
蕭齡萓收回目光才要再走,眼前卻走過來了一個嬤嬤。
“五小姐可算是回來了,大夫人請五小姐過去。”四十餘歲的嬤嬤走到了蕭齡萓麵前,臉上掛著笑說道。隻是這個嬤嬤的笑卻不像其他仆人那般和善,讓蕭齡萓作嘔不已。
“我有事要辦,去不了大夫人那裏了,有什麼事直接說。”蕭齡萓冷著聲說道。
蕭國公大夫人王氏,是蕭齡萓的嫡親母親,卻也是讓蕭齡萓無比厭棄之人。
“五小姐,你這麼說話不太好吧。”那老嬤嬤的目光在蕭齡萓麵前竟也顯得高高在上,“大夫人可是你的母親,哪有母親傳召子女,子女卻不去的?”
“劉嬤嬤沒見過嗎?”蕭齡萓冷言冷語地道,“那你現在見到了。”
劉嬤嬤聽見蕭齡萓這句話臉色馬上就變了,頓時大喊了起來:“好啊!沒想到蕭國公府的嫡小姐竟然是這個模樣的。老奴從小侍奉大夫人,大夫人在做姑娘的時候可是恪守孝道的很呢。老夫人一喚起來,大夫人可是小跑著老夫人跟前去,就怕老夫人多等。老夫人體弱多病,大夫人更是親自下廚為老夫人煎藥做羹湯,精心伺候著,直到老夫人病愈。倒是自己也累病了一場。倒是讓老夫人心疼了起來,連聲要大夫人休息。卻不曾想大夫人盡心伺候著老夫人,卻沒隻能生一個盡心伺候自己的女兒。”
蕭國公府裏來回行走的仆人們都停下了腳步,轉過頭看向這邊。
蕭齡萓臉色鐵青:“劉嬤嬤是跟著大夫人長大的,跟的久了倒是比我這個主子還要體麵了。大夫人不懂事舍不得教你規矩,那我便來教一教。來人!拉下去掌嘴五十,再打二十板子,叫人牙子來!”
“我的天爺啊!怎麼會有如此不忠不孝之人啊!居然喚自己的母親為不懂事的,還要發賣自己母親的陪房,天理何在,天理何在啊!”劉嬤嬤幹脆一屁股坐到了地上撒潑起來。
蕭齡萓怒不可遏:“混賬婆子!還愣著做什麼!拉下去!”
珩朔上前一步,扯住劉嬤嬤的發髻一把就把劉嬤嬤提了起來。
“且慢!”一聲製止之聲傳過來,回廊那頭走來一個華服的中年婦人,衣著華麗,富貴典雅。
“高夫人。”仆役們紛紛行禮。
蕭齡萓抬手揮了揮,珩朔厭棄地將手上的劉嬤嬤扔回了地上,退回到蕭齡萓的身後。
走過來的女子也是四十餘歲年紀,不過勤於保養看著不過三十出頭而已,這人便是蕭國公的原配,如今卻隻是一個側室的高氏。
高氏走到蕭齡萓麵前福了福身:“五小姐回來了。”
蕭齡萓被氣得眼眶微紅沒有應答。高氏上前握了下蕭齡萓的手輕聲道:“你有官職在身,若是因為不孝再被彈劾一次,隻怕是保不住了,這裏交給我來。”
劉嬤嬤被珩朔抓了那一下,正發髻散亂地鬼哭狼嚎,聽到二人的話語卻是得意了,拍著地又是哭又是喊:“老天爺啊,好歹也睜開眼睛看看,若是沒有我們家大夫人,哪裏會有五小姐今日的榮光,可五小姐竟然都不願意回饋她的母親,這樣子的女兒,怎麼能當到這麼高的官啊。老奴實在是為大夫人不平,寧可叫五小姐白身,也好歹教會這五小姐孝道啊!”
“你······混賬!混賬!”蕭齡萓被氣得眼淚都要出來了,卻又實在無可奈何。
珩朔攥緊了拳,眼角微微泛紅,死死得盯著劉嬤嬤。
高氏也是氣得臉都紅了,怨不得蕭齡萓不愛回府,府中一個親生的母親就是個吸血蟎蟲,處處算計著自己的女兒補貼娘家,身邊又是一群倚老賣老的刁奴。不罰她們能吸幹蕭齡萓的血,罰了又會讓蕭齡萓背一個不孝、內闈不修的罵名,影響官途。
這些年鬧下來,別說蕭齡萓,就連高氏也是疲倦了。
“想要多少銀子你說就是了,我給你。”高氏咬著牙道。
“銀子?銀子再多又有什麼用?哪裏比得上這為人父母的想要見自己兒女一麵。蕭國公內闈不修,中饋之事不讓大夫人主持倒交給了一個妾室本就是胡鬧。又養了這麼個不孝的五小姐,不忠不孝一向是一起說了。這五小姐對自己母親都不孝,還怎麼對皇上忠心啊!”劉嬤嬤大喊著道。
“放肆!可真是老糊塗了,什麼話都敢往外亂說!來人,把她捆起來,堵了嘴扔到柴房裏去!”高氏大怒嗬斥道,“就按五小姐說的,掌嘴!打板子!”
一群仆婦連忙擁上去,七手八腳地堵了劉嬤嬤的嘴,將劉嬤嬤推搡開。
蕭齡萓的眼眶之中盛滿了淚,喘息著冷靜不下來。
高氏頓了頓,然後伸手輕輕地摸了摸蕭齡萓的後背:“五小姐,別管這些子爛人了,回院子裏休息吧,我讓廚房給你熬碗血燕。”
蕭齡萓抬起手用力地揉了揉眼睛然後問:“她們王家又要做什麼了?是誰又要買官職,還是誰又要強搶民女?”
高氏歎息一聲:“宣德郎王勉有一子年已十八,想要求娶晉陽長公主之女,多半是要讓你去做個媒。”
蕭齡萓哭笑不得:“宣德郎不過是一個正七品的散官,何德何能要娶長公主之女做兒媳婦?虧他們也敢想!整天就念著撿著高枝兒攀。一個兩個的不學無術,敗壞祖宗家業還沾沾自喜、自覺高明!”
“人在做天在看,他們要行這缺德之事便讓他們去行,到了天打雷劈的時候再讓他們悔不當初去。”高氏一邊說著一邊示意珩朔上前扶住了蕭齡萓,“珩朔,你扶著你家主子先回院子裏去。炩兒,王氏那邊我去處理,我與她爭鬥頂多算到你爹頭上去,連累不到你。王氏已經連累你被停職過一次了,絕不可再有此事,先回院子裏去,莫要出來,有珩朔他們為你守著院子,量王氏也不敢闖。”
蕭齡萓眼睛紅紅地點頭應了聲好,然後轉身被珩朔攙扶著一步一步挪回了自己的院子。
蕭齡萓住的院子名喚南望苑,是蕭國公府之中最大的一處苑子,也是最安靜的苑子,位於蕭國公府的西北角,這一角沒有別的什麼地方,隻有蕭齡萓的南望苑偏安一隅。
南望苑占地很大,足有四分之一個蕭國公府,其中亭台樓閣、碧湖假山應有盡有,可以算是一個獨立的府邸。這也是當年蕭齡萓十四歲從宮裏搬出來時蕭皇後特意劃地為蕭齡萓修建的,隻是因為蕭齡萓到底還未出閣不好獨自開府,所以一並歸入蕭國公府之中。
南望苑之中還有一座黃金樓,足有五丈高,通體都是金燦燦的,猶如鍍了一層金一般,從外看是精美絕倫,走進去更是富麗堂皇。
這是蕭齡萓的私庫,也是蕭國公大夫人最想要進去的地方。
蕭齡萓走到黃金樓前,正帶著侍衛守衛的侍衛首領楊衡季帶頭對蕭齡萓作揖:“主子。”
“衍慶苑的那些人又來了幾回?”蕭齡萓問道。
楊衡季回答:“又來了兩回,白日大吵大鬧了一回趕回去了,夜裏想偷偷潛進來,還沒進南望苑就被外邊的弟兄攔住了。”
“今日是誰守著外邊?”蕭齡萓問道。
楊衡季想了想笑了起來:“是淩華,主子今夜一定能休息的好。”
蕭齡萓嘴角也微微一揚點點頭:“是她還真是讓人放心。我進去看看,你們就在這兒休息一會兒吧。”
楊衡季點頭:“是,主子。”
蕭齡萓點了點頭帶著珩朔走進黃金樓,走了一步蕭齡萓又退了回來,伸手扯住要走開的楊衡季的袖子又把人扯了回來:“衡季,你有空回家去一趟,把你和你夫人的婚書拿來借我看看。”
楊衡季愣了一下然後點點頭:“哦,好。”
蕭齡萓抬步又要走,卻還是走了一步又停了下來,眯著眼睛看向遠方問:“阿奉是在那裏野食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