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刻的秦思禮,卑微到了極點,生怕自己被砍頭。
隻是等他磕頭起來,才發現蕭遠已經走遠。
“蕭遠!我要是被問斬,就化成厲鬼,把你撕成碎片!”
然而蕭遠已經離開牢房,根本聽不見秦思禮的謾罵。
他又避開了一隊巡夜的衙役,正想摸去停屍房,突然看到柳彪從斜對麵的房間走出來。
“放心吧姐夫,錯不了事的。”
柳彪拍著胸脯保證,懷裏摟著樣東西,鬼祟貼著牆根往前走。
蕭遠離得遠,沒聽清柳彪說了什麼,悄無聲息跟了上去。
柳彪走得飛快,來到縣衙最後麵的荒僻小院內。
這裏似乎是被廢棄的菜地,裏麵野草叢生,胡亂長著些枯瘦的果樹。
柳彪隨意來到一棵石榴樹下,用左手挖了個坑,將懷裏的東西丟進去。
然後回填浮土,踩實後長舒口氣,頭也不回地走了。
蕭遠自暗處出來,很快找到被掩埋的東西。
那是件碎花包袱,裏麵疊著件沾血的內袍,還有一把血跡斑斑的鐵錘。
蕭遠沉思了下,將東西依樣埋好,跟著離開這荒僻的院落。
“沙沙......”
院內荒草晃動,似乎,又有人過來......
而此時的蕭遠,已經來到停屍房內。
他心中大約有了猜想,特意過來印證。
破敗的陋房裏,亮著盞豆大的昏暗油燈。
柳敬堂雙目圓睜僵直躺著,臉色烏青猙獰,帶著不甘的戾氣。
氣氛有些恐怖,要是普通人,早就嚇到腿軟倒地。
不過,蕭遠是誰!
死在他手上的敗類,以千百計!
更不用說戰場上那些殘肢斷臂,遠比現在還要血腥可怖!
“我知道你死得冤屈,放心去吧,我會找出真凶,為你討回公道。”自會為你討回公道!”
說來也怪,死不瞑目的柳敬堂,居然真的閉上了雙眼。
蕭遠在柳敬堂屍身上翻找起來,不放過任何細節。
終於,在屍身頭頂處,發現一枚鐵釘。
釘子已經齊根釘入顱骨,被頭發絲蓋住,凝固著暗紅色的血痂。
如果不是細心摸索,根本就發現不了!
“踏踏踏。”
腳步聲由遠及近響起,停屍房的門被推開。
“來這兒幹嘛,陰森森的。”
“我剛才,好像看到窗口有道人影......”
“這裏隻有死屍,鬼的人影!呸呸呸,百無禁忌百無禁忌,快走啦,老子都快嚇尿了!”
“不是,真有人影!我看見了!”
兩名衙役低聲爭執著,戰戰兢兢往停屍房裏走。
他們並不知道,蕭遠早在聽到腳步聲時,就從窗口翻了出去。
身輕如燕的他,像來時一般路過無痕,離開了縣衙。
第二天,蕭遠剛睡醒,柴房門就被粗暴踹開。
秦太君黑著臉站在幾名家丁後麵,“蕭遠,今日思禮就要被過堂審問,你可想到了救他的辦法?!”
“自然,祖母請放心。”蕭遠早已成竹在胸。
秦太君明顯不信,冷哼了聲,“記得你答應老身的,若是救不出思禮,你便代他認罪!”
蕭遠點頭,“當然。”
“很好,備車,去縣衙!”
一行人浩浩蕩蕩,來到錦州城縣衙。
門外裏三層外三層的,圍滿了百姓。
李衛威嚴出聲,“將嫌犯秦思禮押上來!”
兩排衙役手持殺威棒,有節奏地點地,氣勢凜人。
秦思禮在一片威武聲中,被摁跪在地。
“大人,我冤枉啊......”
“住口!”
李衛拍了下驚堂木,怒目喝道,“嫌犯秦思禮,你殘忍殺害柳敬堂在前,貪財盜取百兩碎銀在後。”
“人證物證俱在,別想蒙混過關!”
“來呀,先拉下去打三十大板,看他還怎麼鐵齒!”
秦思禮嚇得癱軟在地,三十大板下去,絕對會要了他半條命!
秦太君站在門外聽得心急,猛地去推蕭遠,“快去救思禮啊!”
她這下猝不及防,幸好蕭遠站得穩,才沒有摔進去。
就算如此,也引起圍觀眾人的極度不滿,紛紛低聲譴責。
“大家一起看審案,推什麼推!”
“沒看到麼,那是秦家老太君,怕是特意來救殺人嫌犯的吧!”
“哼,聽說秦家長子投敵叛國,我看這秦家啊,就沒有好東西,呸!”
“肅靜!”
李衛厲聲喝道,“公堂之上,不得喧嘩!”
“蕭遠,本官正在審案,你跑來阻撓,依例該打二十大板!你可服氣?”
“蕭某不服!”
蕭遠不卑不亢,朗聲運氣道,“之所以站出來,是因為昨晚柳敬堂托夢,讓我為他揪出真凶。”
古人多信鬼神,在場眾人嘩然,就連李衛,都瞬間臉色煞白。
他穩了穩神,“一派胡言!柳敬堂怎麼會托夢給你?”
“真有冤屈,他也會托夢於柳彪,或是本官夫人。”
“大人所言有理,苦主有冤,怎麼都應該托夢給親人,怎麼偏偏找上蕭某呢?”
“因為殺害他的真凶,就是柳敬堂的至親!”
堂下徹底炸開了鍋,“他的至親?這也太可怕了!”
“是啊!亡魂托夢,總不會有假,快說,到底誰才是真凶!”
“肅靜!肅靜!”
李衛將桌子砸得震天響,“誰再喧嘩,先拖出去打二十大板!”
官威懾人,堂下瞬間鴉雀無聲。
“蕭遠,別想在本官麵前耍小聰明!你再妖言惑眾,本官絕不輕饒!”
“大人明察,蕭某也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夢裏柳敬堂哭訴,說他頭上被人釘了鐵釘,才含恨離世。”
“至於犯案所用的鐵錘,就埋在大人縣衙後院,廢棄菜地的一棵石榴樹下。”
“是真是假,大人找人一驗便知!”
李衛臉色陰沉,“若是有假,你該當何罪?!”
“蕭某任憑大人懲罰!隻請大人為民請命,莫要寒了百姓的心!”
圍觀眾人齊刷刷握拳呐喊,“為民伸冤!再世青天!”
李衛被逼得騎虎難下,咬牙勒令,“傳仵作,當堂驗屍!再派幾人,去後院翻找凶器!”
一盞茶後,仵作當著眾人的麵,細細檢查柳敬堂的屍身。
很快,他就在柳敬堂的頭頂正中央,發現被釘入顱骨的鐵釘。
這個發現,令他瞬間跪倒在地,惶恐求饒,“小人驗屍草率,大人饒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