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為貓後,我不僅身手敏捷了許多,更獲得了在夜裏視物的本領。
“夜裏不能亮燈。”阿留的聲音很輕,像是馬上就要消散在風裏。
道士點點頭,阿留自告奮勇走在前頭,我縮在衣襟裏瑟瑟發抖。
夜風吹過殘破的窗欞,似女子淒厲的嗚咽。
背脊上的毛發豎立起來,道士似有所察覺,輕輕地拍了拍我的頭,他掌心的溫度通過頭頂傳遍我的全身,帶來一股暖流。
我蹭了蹭他的手心,道士似乎對我的行徑很是受用,眉眼彎了彎,捏了捏我的耳朵。
我能感受到眼前的少年很警惕,全身緊繃,如同一隻蓄勢待發的獅子,不動聲色地觀察著四周的情形。
走了不知有多遠,阿留突然停下步子,開口喚了一句,“先生。”
道士蹙眉,不明所以。
阿留轉過身,這時月亮已經從雲層中探出頭來,他的半邊臉藏在樹影下,顯出幾分詭譎來。
“有人告訴我,這是詛咒。”
我有種感覺,或許阿留知道些什麼。所以他才選擇和我們一起離開石室,特意避開人群,這時候才對道士說這些話。
道士沒有開口,眸光沉靜,卻帶著某種鼓勵的意味。他正等待著阿留的下文。
阿留囁嚅,他似乎在思考該從何說起,過了很久,他才道:“自我懂事起,我就知道,在某一天,村子裏的女人都是要離開村子的。或許是阿娘,或許是阿妹。”
阿留聲音沉悶,眼裏湧現淚水。他撕開自己的傷口,將其毫無保留地暴露在我們麵前。
“先是阿花姐姐,她自小就和羊群打成一片。可有一天,我聽到走失的羊群咩咩直叫,卻再也不見阿花姐姐。她不見了。”
五歲的阿留抱著娘親的腿,脆生生地問:“阿娘,阿花姐姐不管她的羊了嗎?”
阿娘正就著油燈補他的棉褲,她眨了眨酸澀的眼睛,欲言又止,卻禁不住阿留一個勁兒地問,半晌才澀著聲音道:“阿花姐姐去了很遠的地方。”
阿留想,阿花姐姐或許真的去了很遠的地方,遠到他再也沒見過她。
後來阿娘的肚子一天天大了起來,阿留將耳朵貼在她的肚子上,高興地說一定是個妹妹。阿娘卻滿麵愁容,讓他“呸呸呸”地啐了幾口,斷定道:“是個像你一樣的男孩。”
阿留一語成讖,果真是個女孩。可除了他,所有人都高興不起來。阿娘更是在生完妹妹以後,嘴裏發出短促的叫聲,暈了過去。
所有人都對阿妹的到來不甚欣喜,他不明白。
“後來我明白了,原來村莊表麵上的和平,都是靠著生命來維係的。”
小小的村莊依水而建,靠水生活。水是所有人的命源。
可不知道什麼時候起,風平浪靜的水麵有了滔天的趨勢。
裏正說這是水神在發怒。如果要平息水神的怒火,必須祭神。
一個又一個的少女坐在竹筏上,隨著水流遠去,直至消失不見。
“阿娘活得驚心膽顫,她怕下一次被抽中祭神的就是阿妹。”
他的眼眶兜不住淚水,豆大的淚滴在阿留黝黑的臉上劃出一道痕跡,“吧嗒”一聲落在地上,濺起塵土。
“阿娘臨死前拉著我的手,要我無論如何也不能將阿妹送上竹筏。我早就想好了,如果真的有那一天,我一定會帶著阿妹逃出去。可很快,奇怪的瘟疫來了。”
阿留顫抖起來,我感受到了他的悲傷,鼻子微微發酸。
在閻王府時總有人說我感性,看個人間的話本子都能哭得稀裏嘩啦。
這回我恨不得化成人形和阿留一起抱頭痛哭。
“那天躲進神殿的時候,我應該回頭看看的,應該抱著她的,但是我太害怕了,連她什麼時候鬆開了我的手都沒有察覺,阿妹她......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