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次日。

　　許家婦人早早的便到顧家宅子敲門，見到顧笑語頓時眉開眼笑：“小語啊，嬸兒這一次是真盡力了啊。”

　　許家婦人給自己灌了一大杯水，這一次是真拚盡全力了。

　　小丫手腳麻利的給她又倒了一杯水，“許嬸兒您慢點兒說，不著急。”

　　怎麼能不著急？！這可是事關她的十兩銀子呢！“小語你可要想清楚了，過了這村可就沒這店兒啦，五兩月銀呢，在家中繡了送過去，你若不願出去，嬸兒幫你送也成啊，左右我都要去給他們送絡子不是？”

　　姚氏皺著眉，總覺得有些不對勁，天上掉餡餅？“我總覺得不妥。”

　　“哎呀，顧家娘子你這分明是思慮過多。那般富貴人家能圖你什麼？確實是小語的手藝實在絕無僅有，我活到這半年歲還真沒見過哪個繡娘能做到，人家也許隻是惜才呢？你們若是不放心，跟著去談也成啊。”

　　“許嬸兒可知那是哪座府邸？主人家是誰？”顧笑語問道。

　　“哎呀，像我這般大字不識一個的人，哪會去注意是哪家貴人？而且跟我接頭的一直都是他們的管家，主子我從未見過呢。”

　　沉思了一會兒，顧笑語點頭道：“那便去瞧瞧吧，左右今日也無事做。”

　　許家婦人喜上眉梢，她的十兩銀子就快要到手了啊！“成成成，那我們現在就過去吧，去鎮上的路遠，得走好一會兒呢。”

　　姚氏攔著許家婦人道：“我同你們一同去吧，我還是不放心，況且這般遠的路語兒定是走不了的，我們去雇一架馬車，你搭我們的馬車一同去吧。”

　　“這雇一架馬車一趟來回得四百文呢！”許家婦人頓時瞪大了眼。

　　從未租賃過馬車的姚氏嚇了一跳，四百文！他們一家四口兩三日的飯錢？！這一聽倒是打了退堂鼓，但是看著自己嬌弱的女兒，姚氏牙一咬，“雇！必須雇馬車。”

　　顧笑語嗬嗬笑了，抱著姚氏的腰撒嬌道：“娘您還真舍得啊，那可是我們家近三日的飯錢呢，為了雇一架馬車著實是不值得的。”

　　“你一向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哪裏能走得了那麼長的路，這兒到縣城坐馬車都得大半個時辰，腳是要還是不要了？這般大人了還撒嬌，不怕羞死人嘛。”姚氏說著數落的話，手上確實摟著自己的女兒心肝寶貝兒一樣的輕拍著。

　　顧笑語眉眼彎彎道：“娘，我還是舍不得那四百文，不然，咱雇個牛車吧，牛車便宜，雖說沒有馬車舒適，也好過自己走路呀。”

　　許家婦人連忙點頭道：“這牛車一趟來回也就十文。”

　　姚氏卻十分堅持道：“不成，牛車沒遮沒掩的，這雖說入了秋，可這日頭還是十分毒辣的，我說雇馬車便是馬車，不用再說了。”

　　顧笑語與小丫相視一笑，有些無奈道：“娘親您才說爹爹是個牛脾氣，我瞧著您倒是讓爹爹傳染了個十成十了，這脾氣簡直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原本讓那顧延之的轉變惹得有些不適應的姚氏讓顧笑語這一打趣，愣是鬧了個大紅臉，衝著顧笑語的胳膊不輕不重的擰了一下，“沒個輕重的，打趣起娘親來了。”

　　顧笑語咧嘴笑得沒心沒肺的，生生將那許家婦人給看癡了去。

　　“小語這般笑著可真是好看，若是我家有這般可人的女兒，我也必定是當寶貝疙瘩疼寵著的。”許家婦人羨慕的看著抱在一起的母女兩人，不知為何有種即便自己生了三個兒子也遺憾的感覺，這遺憾隻得等著家中幾個不爭氣的孩子給彌補了，生了大胖孫子之後定要他們給自己生個孫女兒玩玩的。

　　“那可不，我家姐姐是最好看的。”小丫驕傲的仰起頭。

　　自從跟著顧氏一家三口住進這小院兒，在顧氏夫婦的要求之下，小丫給顧氏夫婦磕了頭後便改了口，從那以後小丫便成了顧氏夫婦的幹女兒，顧笑語的妹妹。隻是在顧府十年，一向伺候著顧笑語的小丫一些生活習慣還是改不了，總愛鞍前馬後的伺候著，饒是顧笑語假裝發了脾氣也無用，也便隨她去了。

　　知會了顧延之後，四人乘了雇來的馬車便往鎮上去了。沒坐過馬車的許家婦人如同那劉姥姥進了大觀園般的，一路嘰嘰喳喳的嘴巴沒歇過，口中重複的最多的便是“這輩子能坐一趟馬車也值了！”

　　馬車緩緩進入縣城，聽見喧鬧聲，姚氏撩起車簾，時隔數月再回到縣城，已是物是人非。看著窗外慢慢後退的景色，姚氏有些失神，隻覺得這路既熟悉又陌生。

　　小丫靠在姚氏身後看著外麵的景色慢慢擰起眉道：“幹娘，這前頭拐個彎好像便是趙府。”

　　“什麼趙府？”許家婦人開口問道。

　　聞言，姚氏倒抽了一口冷氣，“難道是趙東煥使的壞？”

　　“許嬸兒，你說的那主人家，是那拐彎中間處的大院嗎？”顧笑語冷聲道問。

　　還在雲裏霧裏的許家婦人點點頭應道：“是那家沒錯，怎麼？你們與那主人家認識嗎？不可能吧？聽聞這可是這鎮上最大的布商呢，前些日子還吃了之前那家很有名氣的布莊，坊間傳得神乎其神。”

　　“吃了？”顧笑語看向許家婦人，“什麼意思？”

　　“坊間不是傳聞那原本的布莊出了些廢布嗎？據聞是這家主子使的手段，至於什麼手段嘛，像咱這樣的鄉野村婦怎麼會懂？有錢人家的手段自然是高超的吧。”

　　話音剛落，姚氏忽然開始大口大口的喘起氣來，接著便痛苦的抱著頭靠在了車箱上，“原來是他們！虧得老爺那樣信任他們啊！這幫畜生！！！”

　　“娘！”“幹娘！”小丫與顧笑語撲到姚氏身邊扶著她躺下，一人順氣一人護著她的頭，小丫急的眼都紅了，“幹娘您莫要動氣了。”

　　“娘，您別著急，既然知道債主是誰，總有一日我們定要連本帶利討回來的！”顧笑語咬著牙說道，“終有一日，我會叫那趙家百倍千倍還回來的！”

　　馬車穩穩停在趙府門外，許家婦人抱著一布包的絡子，看著眼前的母女三人，整個人都是懵的，她完全聽不懂她們在說什麼，可又好像隱約猜到了些什麼，一時間所有話都哽在喉間不上不下。好一會兒才幹澀的開口道：“顧家娘子，小語，到、到了。”

　　顧笑語輕輕的為姚氏揉著頭上的穴位，抬頭看向許家婦人的眼中一片森冷，冷聲道：“許嬸兒，勞煩您下車去與那張管家說，趙東煥那畜生若再敢出現在我顧氏一家跟前，我定履行當日諾言，打斷他的腿，扔去山上喂野獸！”

　　“這......”許家婦人讓顧笑語的眼神嚇得有點發抖，不曾想過這嬌弱的小女子會有這般駭人的眼神。

　　“去吧嬸兒，我們在前頭拐彎處等你回去。”顧笑語的語氣不容反駁，那許家婦人隻得猶猶豫豫的掀開車簾，一步三回頭的走到趙府大門前。

　　顫巍巍的說了自己來找管事，門童方才進去不到半刻，管家便匆匆忙忙的趕了過來，見門外隻有許家婦人一人，頓時指著她便怒氣衝衝問道：“那顧家小姐呢？”

　　顧家小姐？許家婦人有些搞不清楚這顧家小姐又是誰，隻得支支吾吾道：“管家大老爺，那、那顧家的小繡娘方、方才來到府門口、便、便不願下馬車，她、她們走了......”

　　“什麼？！”管家大叫了一聲，“怎麼會這樣？！”

　　“那、那小繡娘說、說......”

　　“說什麼？你倒是一次說全了啊！”

　　左右都是死，許家婦人閉上眼飛速將顧笑語的話重複了一遍，“她讓您去跟一個叫趙東煥的人說，說、說、他若再敢出現便要打斷他的腿扔去山上喂野獸！”

　　管家頓時瞪大了雙眼，終於意識到自己似乎辦壞了事，伸手在自己額上抹了一把虛汗，看著唯唯諾諾的許家婦人一時煩不勝煩，“滾滾滾滾滾！”

　　“啊？”許家婦人徹底懵了，“管家大老爺，這可不關小婦人的事啊！”

　　“我叫你辦件事你都辦不好，我還留你何用，趕緊滾！再敢待這兒我便讓人將你打出去！”管家惱得腦瓜子疼，哪裏顧得上這小婦人？

　　可許家婦人卻不是個好相與的，尤其是扯上銀子的事。她懷裏抱著的全是人家打好的絡子，為了賺那一個絡子五個銅子的差價，銀子她可都墊出去了，這懷裏的一百個絡子那便是一兩銀子啊！“管家大老爺，您就算氣那小繡娘，這銀子還是得結算給我的呀，您看我這絡子都打好了，一百個啊！”

　　“我哪有心情理你這些勞什子東西，滾滾滾！”管家甩袖子便要走。

　　這許家婦人怎的肯依啊，絡子往管家身上一砸，整個人撲了上去抱住管家的腿便是一陣幹嚎：“沒天理啦！欠債不還啦！這麼大的府邸還要坑騙我們窮苦人家的幾兩銀子啊！沒天理啊！救命啊！殺人啦！”

　　平日裏讓人家奉為上賓，仰著頭用鼻孔看人的管家哪裏遇上過動不動就撒潑打滾的人，頓時氣不打一處來，往那許家婦人身上就踹了幾腳，“來人，把這個賤人給我扔出去！”

　　許家婦人一聽，望著那幾個身強體健的護院頓時嚇得魂飛魄散，“救命啊！救命啊！打人啦！救命啊！打死人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