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一進一出的小院讓大夥兒一收拾，住上顧氏一家三口和小丫也是綽綽有餘。

　　在這小院中住了兩日，顧笑語發現，生活其實並沒有她想象中那麼艱難。從前姚氏與她置辦的那些衣裳首飾，不需要的盡數讓小丫拿去當了，好歹換了二百兩，除去給自家娘親的湯藥費，餘下的銀兩，隻要他們省吃儉用，足夠他們生活很長一段時日了。

　　小院兒雖離市集偏遠，但好在不算太荒涼，附近的人家亦都十分和善。尤其是近日裏常來教父親種植蔬果的大伯一家，待他們真真是好極了。

　　顧笑語一直擔心顧延之會因過度自責而頹廢，所幸這朝氣蓬勃的鄰居感染了他。就算現在隻是種種果蔬，顧笑語也是十分滿足了，畢竟這般安逸的日子並不是想要便能有的。

　　姚氏也悠悠轉醒，多少能進些米粥湯藥，身體這兩日也開始見好，雖說臉色依舊灰白，但看著顧笑語和顧延之的模樣，姚氏微微鬆了口氣，就怕這兩個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出半點差錯。

　　眼瞧著便要到乞巧節，在小丫的提醒下，顧笑語才記起自己是個待嫁之人，這古時候女子的嫁衣一針一線都要自己縫製，離那臘月也隻差小半年，若現在不開始，怕到時候是趕不上進程的。於是，顧笑語磨了炭筆取了紙，細細的將腦海中的廣繡嫁衣模樣畫在紙上。

　　這一日，顧延之滿心歡喜的拉著終於能下床走動姚氏在自家門口的空地上看自己那剛冒芽尖兒的菜苗，臉上盡是驕傲與滿足，像一個討賞的孩子一般的向姚氏獻寶道：“玉蓮你瞧，這是我前幾日撒下的種子，這都冒芽兒了，待長成菜苗，我定親手摘了做於你與語兒嘗嘗。”

　　將姚氏扶到樹下，顧延之扛起鋤頭又興衝衝的去開坑那長了荒草的地了。

　　大樹正對著院門，姚氏歪個頭便能看見正在院裏架起繡棚繡嫁衣的顧笑語，姚氏笑得溫婉，好些年沒見到這般活躍的顧延之了。看著顧延之明顯清減了許多的臉，姚氏微微歎口氣，那便這樣吧，夫君女兒都在身邊，那些個身外之物便隨它去吧。

　　這般想著，姚氏心中豁然開朗，眸子也清亮了許多。

　　顧延之賣力的揮動鋤頭，沒一會兒便出了一身汗，望著看向自己笑語盈盈的姚氏，心中一片溫柔。嬌妻望著自己，那必須更加賣力的幹活兒呀！使勁兒的揮起鋤頭舉過頭頂，卻沒想到那鋤頭竟突然脫了手，從後頭飛了出去。

　　碰！

　　顧延之猛的回頭，見鋤頭砸在了路過的馬車上，將馬車的車輪子給卡住了。

　　“壞了！”顧延之叫了一聲，連忙跑到馬車邊上取下鋤頭，好生將那車輪檢查了一遍，見車輪沒多大損傷，悄悄鬆了口氣。

　　駕車的車夫看見一身粗布麻衣的顧延之，指著他便是好一頓數落，口中除了‘砸壞了你賠得起嗎’便是‘窮鬼’之類的雲雲。

　　顧延之臉上全是歉意，不斷的向那車夫賠不是，那車夫又是個得理不饒人的，罵罵咧咧的好一會兒都沒停下。

　　馬車上的人讓這一顛簸摔了個七葷八素，好不容易緩過勁來，掀開車簾正要破口大罵，卻在視線觸及顧延之時停了下來。臉上的神色由憤怒變為驚愕，“這不是顧叔叔嘛。”

　　看見來人，顧延之臉上多了些不自然，“是賢侄啊。”

　　來人是趙老爺的兒子，名為趙東煥，模樣甚是清俊，在外待人亦是彬彬有禮，討得顧氏夫婦歡心，好一段時日姚氏都將他當成準女婿看待。

　　見到趙東煥，顧延之將手中的鋤頭往身後稍稍挪了挪，臉上笑容有些牽強道：“對不住了，方才手滑。”

　　趙東煥連忙從車上跳了下來，走到顧延之身邊親熱的作揖：“顧叔叔，您怎的在這？還做這般打扮？”

　　顧延之將鋤頭藏在身後，低聲道：“出了些事，賢侄這是要回向陽嗎？”

　　“是啊，前些日子我爹遣我上江南去了，幾個月沒見到顧叔了，顧叔怎的成了這般模樣？嬸嬸呢？語兒妹妹呢？”趙東煥有些急迫的視線四處飄著，似是在尋找誰的身影。

　　“語兒在院子中......”話說一半，顧延之頓了頓，看著趙東煥的眼中滿是惋惜，若不是出了那樣的事情，即便顧家沒落了，語兒或許還能有好歸宿。

　　聽見顧笑語在小院中，趙東煥衝著顧延之作了一揖，“顧叔叔，東煥好些日子沒見到語兒妹妹了，甚是想念，可否準許東煥去瞧妹妹一眼？”

　　顧延之有些為難，但想起女兒若是能嫁給這人，也是極好，這般想著，後槽牙一咬便應了。

　　見顧延之答應，趙東煥喜上眉梢，稍稍撩起錦袍便往院中跑去了。

　　姚氏見到趙東煥亦是百感交集，看見趙東煥往院中跑頓時急的不得了，扶著樹幹緩緩起身，衝著顧延之便喊道：“老爺，您怎的讓他去了？！這於理不合啊！”

　　顧延之幾步跑到姚氏身邊，將她護在懷中，“我確實存有私心，那梁三真不是語兒良配，東煥多好，為人謙遜待人又彬彬有禮，語兒若是能嫁他，日後夫妻二人琴瑟和鳴豈不美哉？”

　　“糊塗啊！老爺！您怎的就糊塗了？語兒早已經許配給了梁三，你這般做法是要將語兒的聲譽往地上踩啊！”

　　想法轉不過彎的顧延之頓時陷入死胡同，護著姚氏心中萬分糾結。

　　這廂趙東煥匆匆闖入院子，便見一架簡易繡棚後頭，一身湖藍色襦裙的顧笑語靜靜的坐在石墩上，對照著繡樣，一手起一針落，專注的在一片紅色錦緞上繡著一朵牡丹花，連院中進了人也渾然不知。

　　小丫抱著柴火蹲在小灶邊上正準備做午膳，聽見聲響抬起頭，忽的見有男子闖進院子，將柴火便扔在了地上，跑到顧笑語跟前擋住了趙東煥的視線，“趙公子，你這般作為可不好。”

　　趙東煥她是熟識的，但是她對他的印象十分不好，在她眼中這人便是個表裏不一的衣冠畜生。此時見他雙眼粘著顧笑語半點移不開的模樣，小丫都讓他給惡心得想潑他一身冷水。

　　見小丫突然站到自己跟前，顧笑語抬起頭便看見不遠處有個男子雙眸貪婪的盯著自己，滿眼的色穀欠熏心模樣，盯得自己毛骨悚然。原主的記憶中對這人的印象並不深，甚至隻是一個模糊的身影，全然不知這人到底是誰。

　　從前，顧家昌盛，又家規森嚴，趙東煥見顧笑語都是遠遠的望著，還要隔著一層厚厚的麵紗。那時他滿心的想著那厚重麵紗下是何等傾國傾城的容貌，那層層疊疊的錦緞之下，是何等誘人的身段。

　　如今那絕色容貌猛地出現在自己眼前，比想象中的更嬌媚撩人，怎的能讓他不心動，不衝動？！“語兒妹妹，語兒妹妹！”

　　趙東煥想跑向顧笑語，卻讓小丫給攔下，“趙公子請自重！”

　　顧笑語隨手取了一塊紅色錦緞蒙上臉，在後頭打個結，看著推搡著小丫的趙東煥緊緊皺起眉，“小丫，拿棍子，他若敢再往前一步，打斷他的腿。”

　　她對這人很反感，意圖太過明顯，讓她有些反胃。

　　聽見顧笑語的聲音，趙東煥又露出了飄飄欲仙的表情，滿心滿腦都是這尤物在身下該是多麼多麼的銷魂。“語兒妹妹，我是你東煥哥哥，你瞧我一眼，瞧我一眼！”

　　顧笑語繞過繡棚，在灶台邊上取了長棍，一根遞給小丫，一根抓在手上，“如若你再用這般惡心的神色看著我，我定戳瞎你，再打成殘廢丟去山野喂猛獸。”

　　趙東煥愣了愣，這語兒的性子怎的這般潑辣？可......征服起來更帶勁兒啊！他喜歡！太對胃口了！“語兒妹妹，我是......”

　　“不管你是誰，馬上離開我們的院子！”小丫將那木棍舉到趙東煥眼前，“再不走我打你了！”

　　“放肆！一個小丫鬟也敢對爺這般無禮！我可是你家小姐未來的姑爺！語兒妹妹，快些讓你的丫鬟將武器放下，日後我與你家小姐成了婚，我還能考慮將她抬個姨娘什麼的，讓你們姐妹能相互扶持。”

　　話音剛落，顧延之便扶著姚氏進了院子，兩人自然將這話一字不落的聽進耳中，顧延之氣得指著趙東煥便道：“趙東煥，你怎能無故敗壞我女兒名聲！”

　　見顧氏夫婦進屋，趙東煥又是一派絕世偏偏佳公子的模樣，“顧叔叔，顧嬸嬸，我心悅語兒妹妹已久，望你們成全！”

　　“我家小姐早已經許配人家了！才不嫁你這人渣！”小丫將顧笑語護在身後，眼中滿是戒備。

　　趙東煥愣住，麵上的神色頓時有些猙獰，齜牙咧嘴道：“不可能，我下江南時，顧妹妹分明還未婚配！”

　　“是真的。”顧延之走到顧笑語跟前，將姚氏交予顧笑語，一副護犢子模樣護著妻女，“語兒已經許配給縣衙梁捕頭，庚帖已交換，婚期便定在臘月。正所謂好女不許二夫，賢侄請回吧！”

　　“梁捕頭？”趙東煥對梁捕頭這名號有些陌生，絞盡腦汁方才想起，原來是那個向陽縣縣衙的捕頭梁三，當梁三的臉出現在自己腦海中時，趙東煥頓時炸了，“你寧願把她嫁給那勞什子捕頭受苦，也不願嫁我享樂？顧延之，你腦子是壞了嗎？！”

　　顧延之抬手往趙東煥臉上便是一巴掌！“算我看錯你了，滾！”

　　自小養尊處優的趙東煥哪裏挨過打，捂著發熱劇痛的臉頰好半晌沒回過神來，耳中嗡嗡響著，回過神時人已經讓小丫推出大門，眼前的大門已經碰的被關上。

　　盯著緊閉的大門，趙東煥眼中慢慢的漫上狠毒的波光。“不知好歹的老東西，走著瞧！小爺定要你跪著求我納你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