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將湯藥喂給姚氏盡數喝下，待姚氏熟睡後，窗外的天空已經是灰蒙蒙的，瞧著便要亮了。

忙活了一夜，瞧著滿屋狼藉，想起府中該收拾的物件全在原位未動過，顧笑語扶額歎息，“有的忙活了。”

方才踏出姚氏的屋子，便見小丫拖著兩口大木箱，裏頭滿滿當當的全是顧笑語的衣衫首飾，一邊吃力往後拖，一邊道：“這些可都是小姐的物件，說什麼也都不能讓別人給拿了去，那梁三也不知何時要來提親，這些給小姐當嫁妝帶去梁家，定是十分體麵的。”說著，她又誇了自己一句，“我真是聰慧。”

瞧著小丫振振有詞的模樣，顧笑語噗嗤笑出聲，果然是個孩子氣的。

庫房外，一夜白了半數青絲的顧延之正仔細比對著姚氏的嫁妝單子，姚氏雖是沒落世家的庶出，這嫁妝也不算少，隻見他將那滿滿三架板車上的物件檢查了一遍又一遍，再三確認那些個物件沒有任何虧損之後，又扯了白布細細掩蓋，確保任何一個角落都沒有露出來之後，又將嫁妝單子貼身收好，便往姚氏的屋子走去。

顧延之將這院子中屬於自己的所有貴重物件盡數抵給了那些債主和退貨的百姓，加上府中家仆的雙倍月銀，他所剩的，便是那堆了滿院子的布料，隻是那些布料大半是壞的，僅有的好布人家也不敢再要了，索性挑了好的與顧氏的嫁妝放在一起，日後給女兒辦一身體麵的嫁衣也是好的。

屋中的姚氏仍然沉睡著，顧延之搬了一口大箱，將屋中的衣裳物件一件件的往那箱子中整齊疊放好，屬於他的僅是一小部分，姚氏的四季服飾一件不少的全裝了進去。

待盡數裝完，天已大亮。

自打出生便養尊處優的顧延之看著那院中裝得滿滿當當的箱子犯了難。板車隻有這麼三架，這些個東西要搬去小院兒，怕是得跑好幾趟。他低頭看了看自己那幾乎將衣裳撐破的肚子，一時間有些懊惱，不該吃成這般模樣的，做什麼事都不方便，日後怎的養活自己的娘子和女兒？

“利索點兒，這些、那些，都裝上。”正為難著，老管家帶著幾名護院拖著三架板車停在院外。

見到顧延之，老管家臉上全是慈祥，說話的語氣帶著幾分疼惜道：“小之兒啊，顧叔來幫你，莫急，馬上便好了。”

簡簡單單一句話，惹得顧延之熱淚盈眶。

小時候他皮得很，總是幹些招打的事，每次犯了事，老管家便會瞞著他父親偷偷幫他善後，每次都會這樣說：小之兒啊，莫急。那時候，他覺得管家伯伯便是這世上最好的人了。

護院們有條不紊的將那幾口大箱子裝上車，老管家點了點數，臉上頓時有些不滿了，衝著顧延之便道：“小之兒啊，你這又是要將你那些書冊偷偷丟了嗎？這可不成。”

說著，老管家又讓那幾名護院搬了幾口空箱，浩浩蕩蕩的進了書房，看著書架子上頭滿滿當當的書冊，老管家抹了把臉道：“一本不能少，老爺的屋若是裝不下，便裝我院兒裏去。”

顧延之看著老管家帶著人將書房裏頭的書冊盡數裝了箱，心中有些觸動，低聲道：“顧叔，你留這些作甚，這些個東西占地兒，沒用。”

老管家仰著頭，一副十分不在意的模樣道：“我一半隻腳進了棺材的老頭子，讓我一個人住那麼空落的院子，心裏慌得很，填滿了好，好受。”

話音剛落，聽懂了老管家的話的顧延之心中又是一陣酸澀，“顧叔，這些個東西真不要了，我這一生都不會再去碰的。”

“你怎的就知道你不會再碰，再者，你不要我還能留著給笑語丫頭看呢，你不是說會帶她來瞧我嗎？陪著我這糟老頭子，總得有些小物件小書冊能供她消磨時間吧？否則來了隻看我一眼便走了，我得多難受。”

老管家自顧自的說著，又吩咐護院將裝了滿滿兩箱子的書冊搬到了板車上。

“好了，就差笑語丫頭院兒裏的了，拉上板車跟我走。女娃娃的院兒你們可不能進的，現在廚娘們都候在院兒外了，待她們將東西抬出來，你們再裝上車便成，懂嗎？”顧叔再三吩咐。

“醒得的，顧叔放心吧。”護院們滿口應著。

小丫幫著顧笑語足足整理了五口木箱。看著連胭脂水粉都往箱子中塞的小丫，想起小丫那單薄的小包袱，顧笑語頓時有些無奈，“小丫，這些個裝了也是用不上的，那邊地兒小，我們還是得撿著重要的帶好些。”

“那怎麼成，這些個都是貴重物件，不能丟。”小丫說著，又往箱中塞了裹得嚴實的茶包，“這是小姐最愛喝的茶，必須帶著。”

“我覺得這些個物件可以挑著不是必須的那些賣了。”

“不行。”小丫想都沒想便拒絕了，推著箱子便往外走。

還沒到院中，便見後廚的兩名廚娘鬧哄哄的走了進來，“喲，小丫別動，就你這細胳膊抬不動這東西的，放著我們來。”

說話的是掌勺的古娘子，在顧府為顧氏做了十幾年的膳食，為人辦事爽利，說話也是十分幹脆，是個極好相處的嬸子，小丫平日裏去後廚取顧笑語的餐點時，總要跟著古娘子嘮上幾句，兩人自是十分熟稔的。

“趕緊走開，去伺候小姐，這兒我們來。”周娘子幾步走到箱子便，與古娘子一下便將那沉重的小木箱抬了起來，“悠著點兒，莫要磕了碰了，就放門外，一會兒護院那些男人要來拉的，動作利索點兒。”

三名在後廚打下手的丫鬟急匆匆的跑了過來，見物件都搬出來了，頓時有些懊惱道：“古嬸子、周嬸子，你們太不厚道了，來西苑兒也不知會一聲，好歹讓我們也搭把手呀。”

古娘子哈哈笑了起來，“給你們機會躲懶還怨我，這是什麼理兒，這禍我可不背啊。”

顧笑語出來時，便見幾個人嬉笑著打成一片。

見到顧笑語，幾人忽的安靜了，一時間空氣變得有些靜默。

周娘子幾步跨到顧笑語跟前，雙眼粘著她，仔細將她瞧了個遍，好一會兒才開口，聲音有些哽咽道：“小姐，我與你古嬸兒啊，就住在城東，平日裏除了農活便沒事做，你若是想我們了便來，我們還給你做你最喜歡的桃花酥。”

顧笑語重重的點了頭，“謝謝。”

“果真是說的孩子話，跟你嬸兒謝些什麼？”

沒一會兒那老管家便領著拖著板車的護院兒到了顧笑語居住的西苑院外。向眾人一一打了招呼，將木箱全裝了車，一行人浩浩蕩蕩的又回了正院。

趙老爺差來收院子的趙齊早早的便候在正廳，看著顧延之將昏睡的遮得嚴嚴實實姚氏後抱上馬車，視線移到馬車後裝得滿滿當當的幾架板車，眼中多少帶了些輕蔑，想都不想的便揚聲道：“我家趙老爺仁慈，沒有要求我一定要檢查你們帶走的物件，我希望有些人好自為之，莫要幹些偷雞摸狗的事情。”

這話生硬的刺進帶著小丫和後廚中的娘子們出來的顧笑語耳中，讓她微微眯起了雙眸。隻聽她麵紗下朱唇微啟，神色薄冷道：“即便受了傷，虎終究是虎，那犬再神氣，終究躲不過看門的命。”

趙齊冷不丁的聽見這樣一句話，一時間想不通是什麼意思，視線落在顧笑語身上時，眼中有些異樣的情愫彌漫開來，狹小的雙眼頓時眯成了縫兒，模樣看起來猥瑣至極，“喲，這是哪兒來的美人兒，麵紗取下來讓你齊爺好生瞧瞧。”

古娘子聽到這輕佻的語氣，一時間氣不打一處來，幾步上前抬起手啪啪便往那人臉上抽了兩巴掌，“收起你那齷齪心思，你也配與我們家小姐說話？！”

古娘子掌勺十幾年，手勁兒可不似一般女子的嬌柔，兩巴掌生生將那趙齊抽得臉腫成了豬頭，一時間話都說不全了，指著古娘子劈裏啪啦的罵了起來：“你這臭婆娘竟敢打我！老子我可是趙管家的親生兒子！今兒個老子非弄死你不可！”

“老娘管你是那根蔥哪棵蒜，敢欺負我家小姐，根都給你掐斷了！”說著，古娘子做出了一個掐斷的手勢，她可是城東出了名的辣娘子。

古娘子的動作嚇得趙齊頓時夾住雙腿，捂著雙頰的手下意識的護住下身。滑稽的模樣逗得院中的人哈哈大笑。

趙齊一時惱羞成怒，扯了一旁抬箱子的木棍便要往古娘子身上招呼。

古娘子一個閃身躲開了去，“你這喪家犬還敢打女人，果真是不需要那家夥的！早日除了早日解脫，莫要汙了男人二字，我都替你羞愧了！”

一句話又惹得周圍的男人大笑起來。

聽見古娘子的話，趙齊頓時想起顧笑語方才的那句話，頓時又將矛頭對準了顧笑語，潑辣的婆娘他打不著，這嬌弱的小娘子他怎麼可能拿不下！“你方才罵我是看門狗？！”

聞言，顧笑語挑眉，“倒還是有些自知之明。”

趙齊抽了一口冷氣，卻扯疼了臉上的傷，一時間滿臉猙獰，指著顧笑語便道：“你這賤人，今兒個老子定要讓你死在老子的身下！”

“你說，要爺的未婚妻死在哪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