估算著時間,大概兩個時辰過去,天色漸暗。
見餘黑不曾回返,沈星舒開始焦慮起來,擔心餘黑出事。雖說餘黑聰明伶俐,擅長打聽消息,可如今化作一條黑犬,行事頗為不便。
酉時,見餘黑還未回來,沈星舒欲出門尋找。
正走出大廳,便見一個黝黑身影自廟門下方爬進來。口中叼著一包油紙,衝沈星舒搖著尾巴跑來。
將口中油紙銜給沈星舒,打開發現,竟是兩個包子一個窩頭。想來是餘黑外出小心偷盜而來。這個時代包子可是精細食物,一般人家可不會將之施舍於流浪狗。
感動之情難以言表,沈星舒拿出一個包子遞與餘黑。餘黑卻搖搖頭,撐起前半身,從油紙包中含起窩頭,隨後坐在沈星舒旁邊吃起來。
沈星舒哪能不明白餘黑的用意,餘黑這是把好的包子留給他,自己卻吃較為粗糙的窩頭,突然開始抽泣哽咽起來。
餘黑見他開始哽咽哭泣,連忙起身衝沈星舒吠叫一聲。然後丟下半個窩頭,跑去尋那菱形碎石。
餘黑似乎對於這種書寫方式熟練起來,寫字速度有所加快,但依舊歪歪扭扭。
天色漸暗,沈星舒蹲身上前仔細觀看,餘黑在地上寫道:“益州城發生農民起義,領頭的叫潘興懷,原來是奉州土匪,那個殺我的矮子就是他的手下。他們帶領奉州附近的農民一路北上,沿途的山賊,村民都隨同他起義。”
寫到此處餘黑鬆口放下碎石,坐地上歇息,應該是如此寫字較消耗體力。沈星舒將手上的包子遞去,餘黑依舊搖頭,然後再次咬住碎石開始書寫。
沈星舒怕他勞累,勸其歇息一下,餘黑聞言抬頭看了一眼沈星舒,眼神中仿佛說道“少爺我不累”。
然後繼續書寫:“他們打著攘外先安內的旗號。”
寫到此處餘黑頗為生氣,放下碎石,隻見他瞳孔變大,鼻梁有皺紋出現,咧嘴露出牙床。
沈星舒抬手輕撫,餘黑怒意漸消,繼續含起石頭寫道“家裏值錢的器物已經被搶光燒毀,現在他們已經掌握益州,大部分官員已經投靠他們,說少爺是反賊餘孽,正在城中告示處張貼你的畫像,全城搜捕”。
餘黑正想寫下什麼,見不合適,便伸出前爪擦掉。
沈星舒看前麵筆劃便知道,餘黑要寫“娘的”二字表達憤怒,這也是他經常掛在嘴邊的臟話。
餘黑繼續寫道“我回去找到了老爺夫人的骨灰,我這身體不方便帶走,所以我就地挖了一個坑,埋了老爺夫人,如今益州城我們待不下去了,隻能南下到京封尋找大爺”。
餘黑口中的大爺正是沈家長子沈燁,如今正在京封作官。
見沈星舒皺眉沉思,餘黑知道他的想法,連忙又寫道“我已經替你跪拜老爺夫人,現在你再前去就是送死,如今我們想辦法出城門,往東南去尋大爺”。
沈星舒見此,點頭應是,隻是低頭看著自己裝束,狼藉不堪。血跡同泥土混跡在褲腿上,上衣已經被血跡弄臟,右腳的鞋子更是不知在何處丟失,如今這幅模樣如何南下尋找大哥。
想及此處,沈星舒突然問道:“餘黑,我的房間沒被燒毀吧?”
餘黑聞言搖頭,再次含著碎石寫到“少爺你的房間沒被燒毀,就是裏麵的值錢的器物都被搶走了,書籍散落一地”。
沈星舒見狀,同餘黑說道:“昨日母親在我生辰這天,給了我兩方黃金,我用布包裹,藏於床下,你去尋來,作為我們南下的盤纏,務必小心謹慎”。
這次餘黑回返的很快,一刻鐘便自廟門縫隙中爬回,口中叼著包有黃金的手帕。
放下黃金後,餘黑伸出舌頭大口呼吸,定是黃金過於沉重,攜帶著黃金回返極為勞累,沈星舒心疼的撫摸著餘黑的後背。
打開手帕,正是當日母親給自己的兩方黃金。睹物思情,這絹手帕就是母親時常帶在身邊的,上麵繡著的鴛鴦戲水,極為逼真。沈星舒將手帕緊握放於胸口,深吸一口氣,強行壓製自己的悲痛絕望。
將黃金拿於手上,十分沉重,一方黃金當有二十兩,這兩方黃金便是四十兩,也確實難為餘黑了。
拿著黃金,沈星舒走出大廳,尋得一塊棱角鋒利的青石。想要將這兩方黃金一分為二。
這個時候雖說是太平,但總是得提防著,金銀不露白,一方黃金屬實太大,隻能將之切小。黃金比較軟,在沈星舒的努力下,很快兩塊黃金便成為四塊,想要再切,卻是怎麼也不行了。
盤纏有了,但是怎麼出城又成問題。沈星舒走回大廳,看著爬坐在地的餘黑問道:“你去看城門了嗎,是何人在守衛,守衛森嚴嗎?”
餘黑點頭回應,尋的那碎石寫道“守城門的就是那個潘興懷的手下,幾個城門守衛嚴厲”。
守備森嚴,沈星舒是早就料想到的,但是如何出城,這讓他大為頭疼。
這時餘黑再次寫道“我知道出城的辦法”,沈星舒見狀連忙問道:“有何辦法?”
餘黑繼續寫道:“每天城中的糞便會有人裝於木桶,用馬車拉到城西菜園去傾倒。我們藏於桶中,出城時他們躲還來不及,肯定沒人願意上前查看”。
沈星舒見此低頭皺眉,認為此等辦法不妥,想用其他辦法取而代之。
如果自己硬闖城門,必定被抓,甚至當場被殺。此計乃下下策,不到迫不得已,肯定不能硬闖城門。
想到尋找以前父親的舊友,但很快被搖頭否定。父親以前的舊友多是官場中人,如今不是被殺就是投靠潘興懷。
貿然前去說不得會被他們抓住,當禮物送給潘興懷,以表投誠決心。但是也不乏忠厚之人,與父親深交,願意幫助自己。
人走茶涼,多數人不願為一個一無所有的半大孩子冒險得罪當潘興懷。但此乃中策,也不為妥當,將自己和餘黑的性命托付給運氣,這種事沈星舒斷然不會做。
思來想去,唯有餘黑說的辦法可行,且危險率低。但讓自己藏於糞桶,這屬實讓他為難。
但是轉念想起父母的慘死,餘黑也算是被殺害,以及沈家所有人的性命。大仇未報,自己不該扭捏糾結於此。
抬頭看向餘黑說道:“餘黑,我們就藏於糞桶之中跟隨馬車出城門”,餘黑聞言,大感興奮,搖動尾巴,犬吠一聲,然後跑到地上撿起碎石,“我知道馬車在哪,那馬車一般卯時出城,少爺你休息一會,我們寅時末過去”。
沈星舒點頭應是,然後於蒲團上坐下靠著案桌休息。
寅時末,一人一狗向城西跑去,此時街道上冷冷清清,空無一人。
山賊帶著農民起義,管理定然混亂,城中未見守夜士兵,但這主仆還是格外小心。餘黑在前麵探路,沈星舒一瘸一拐的緊隨其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