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人群後麵，一個幹瘦得像根竹竿兒似的青年碰了碰旁邊人的胳膊，小聲調侃道：“老大，這個小丫頭的性子還真是辣啊，比我們北境梁族的姑娘還彪悍！”

　　“真沒想到，在你們這個小村子裏還有性子這麼彪的姑娘，我還以為你們大齊的姑娘都是溫溫柔柔，說話輕聲細語的呢！”

　　竹竿兒旁邊，高大壯碩的男人不悅地睨了他一眼，壓低了聲音嗬斥：“別你們我們的，你現在就是大齊的子民，過往的一切都爛在肚子裏，不許再提！”

　　竹竿兒扁扁嘴，小聲咕噥：“哎呀，到外麵我肯定會注意，這不是在村子裏麼，八百年都見不到一個外人，不會被......”

　　“李恪！”

　　男人低沉地叫了一聲竹竿兒的名字，並沒有抬高聲音，無形的壓迫感卻撲麵襲來。

　　竹竿兒李恪下意識地抬頭挺胸，筆直端正地站好。

　　嘴巴麼，自然也就閉上了。

　　男人剛毅的臉上，濃眉微皺了下，鷹隼般犀利鋒銳的眼眸不動聲色地掃視了一眼周圍，見沒有人往這個方向看過來，這才悄然地放鬆了幾分。

　　男人警告地看了一眼李恪，大手搭在他瘦削的肩膀上，推著他轉身離開。

　　沈恬恬挽著楊桂芬往前走，不經意地轉頭看了一眼。

　　入目的，是一個高大挺拔又健碩的身影，身高看上去足有一米九，一頭鴉羽似的墨發，用一根淡青色的布帶束在頭頂。

　　他的背很挺直，仿若一株經曆了風霜雨雪的勁鬆，沉默卻驕傲。

　　而他的側臉......沈恬恬隻能看到半邊，卻能感覺到他仿若刀削斧鑿的線條，不俊美，卻帶著天然的粗獷。

　　如果讓沈恬恬形容，就是燒刀子。

　　這個男人，身形，輪廓，還有給沈恬恬的感覺，都像是燒刀子，無聲而熱烈。

　　懼怕他的人會很怕，愛他的人，會覺得醇厚、夠味。

　　沈恬恬收回欣賞的目光，搖了搖楊桂芝的手臂，小聲地問道：“娘，那個人是誰啊？長得好高啊！”

　　楊桂芝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咂咂嘴，下意識地壓低了聲音：“他是林玹，村西頭林鐵柱家的大兒子，前幾年征兵的時候，他頂他爹的名去當兵，大家夥都以為他死在北境了呢。”

　　“誰知道，上個月悄無聲息地就帶著兩個孩子回來了，說是孩子娘生病沒了，他又受傷損了身子，不能再打仗，隻能退伍回家。”

　　“他身邊的那個，是他一起帶回來的小兄弟，這個月一直在他們家住著，也不知道後麵怎麼安置。”

　　“嘖，這一家子老的老小的小，弟妹還沒成親，以後的日子可有的熬了......”

　　“對了，你打聽他幹什麼？我跟你說，他八字硬克親的，又是個鰥夫帶孩子，你可不能動什麼歪心思！咱們家雖然窮，也不能讓你往火坑裏跳！”

　　沈恬恬：......

　　便宜娘親的腦補能力真強，她才問了一句，她就已經編好了一出糾纏悱惻的大戲。

　　楊桂芝見沈恬恬沒應聲，不由得皺了眉：“恬恬，你聽到娘的話了沒？別看林玹長得高大壯實，打了這麼多年仗，不定受了多少傷，底子虧空成什麼樣子，你可不能犯傻！”

　　沈恬恬趕緊搖了下楊桂芝的手臂：“娘，我知道了，我就是看他眼生，所以問問，你想到哪裏去了。”

　　楊桂芝這才放下心。

　　沈恬恬卻是又看了一眼林玹的背影，心裏感歎了一聲。

　　嘖，這男人，還挺符合她審美！

　　一家人在村人羨慕又感歎的目光中回了家，剛到大門口，就被沈老太攔住了。

　　沈老太一雙老眼貪婪地看著沈恬恬手裏的粗布包袱皮，似乎想要穿透灰突突的粗布，看到裏麵亮閃閃的三十兩銀子。

　　三十兩啊！

　　他們老沈家三輩人苦哈哈地攢了這麼多年，也就存下十一二兩銀子啊！

　　這三十兩到手，小兒子讀書的錢有了，老閨女的嫁妝也有了，日後二房三房的孫子成親，他們做爺爺奶奶的也能幫襯一些。

　　啊，瞬間感覺人生到達了巔峰啊！

　　沈老太心裏那叫一個美，毫不客氣地伸手就去抓沈恬恬手裏的包袱。

　　沈恬恬非常順手地把手裏的鋤頭往沈老太手裏一塞，笑眯眯地說道：“哎呀，奶奶你太客氣了，我雖然身子虛弱，但是鋤頭還是拿得動的。不過奶奶一番疼愛孫女的心也不能辜負，麻煩您老人家了。”

　　沈老太：......

　　不是，她要拿的是銀子，把鋤頭塞給她幹啥！

　　黑著一張臉，沈老太轉手就把鋤頭丟給旁邊亦步亦趨地跟著的劉翠芬，再度伸手去抓包袱。

　　沈恬恬的眸色冷下來，這個死老太婆，還真是不見棺材不落淚啊！

　　她腳步聲驀然一停，隨手把包袱往肩上一甩，笑吟吟地看著沈老太問道：“對了，奶奶，我們家的掃把不是斷了，家裏還有新的麼？如果沒有新的，一會兒去鎮上抓藥的時候，我就買幾把新的回來。”

　　掃把？

　　沈老太的腦子裏驀然閃過沈恬恬“哢嚓”一下就把掃把折斷的場景，被三十兩銀子衝得發熱的頭腦終於冷靜下來。

　　她不甘地盯了一眼沈恬恬手裏的包袱，目光轉向沈大川：“老大，你過來，我跟你說點事兒。”

　　沈恬恬不用聽都知道沈老太會說什麼，沒理會，徑自挽著楊桂芝回了屋。

　　沈老太瞪了一眼沈恬恬的背影，虎著一張臉看向沈大川，開口就是一頂大帽子蓋下去：“大川，不是娘說你，你就算平日裏再忙再累，也得把閨女教好啊！”

　　“你看看恬恬，半點不把我這個奶奶放在眼裏，這麼不孝順的女子，日後誰家敢來聘娶？”

　　沈大川舔了舔幹澀的嘴唇，小聲地反駁：“娘，恬恬沒有不孝順，今天出了這麼多的事兒，她應該是累了，等她休息好回過神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