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老嚴，你搞定沒有，小爺都要餓死了。我告訴你，要我們繼續拍也行，但我們不吃那老婆子的黑暗料理，讓我們在這邊吃。”

　　喧嘩間，一個少年撥開導演肩膀，衝著門內的秦君抬手笑嘻嘻道：“嗨，你家煮的什麼，那麼香。”

　　少年約莫十七八歲的年紀，穿著一身休閑服質地光滑，色彩鮮豔，襯得膚色更加雪白，一頭微卷的栗色頭發俏皮地搭在額前，顯得臉龐清秀乖張。

　　看到秦君出現，他半個身體已經進了院門，四下看不到人後吃驚道：“我去，剛剛是你在做飯？”

　　秦君麵無表情地點點頭，並沒有請人進屋的想法。

　　可少年卻顯然不是看人臉色的類型，他自顧自做起介紹，“我叫賀子靑，後頭還有我倆哥們杜緒跟霍天鳴鳴少，我們三怕被隔壁老太婆做飯毒死，想來你家吃飯，要多少錢你隨便開。”

　　天真浪漫的口吻，張嘴卻滿滿的土豪氣息，完全石金錢如糞土。

　　難怪要來參加換形記。

　　秦君尚未回答，人群外就陰陽怪氣傳來一句，“哎呀，你們怎麼能往這種晦氣的地方鑽呢，小子們快出來，他家剛死了人，不吉利喲。”

　　說話間，一個佝僂著腰的老太太已經到了門前，手裏還抓著一把鹽，差點灑到秦君身上，邊灑邊啐聲，“呸呸呸，趕走臟東西！”

　　那臟東西指的方向，分明就是門內的人。

　　旁邊攝製組沒料到這遭，反應過來才連忙製止，不讓老人宣揚迷信。

　　“啥子迷信？”老太太掙開他們的手，繼續提高聲調，“這秦家晦氣是十裏八鄉都曉得的，尤其是秦家這黑小子，先克死媽又克死他爺爺，誰沾身誰倒黴。你們要是進了他家，回頭觸黴頭可別怪我沒說明。”

　　 她說得煞有介事，倒一時將眾人給震住了。

　　 導演年近四十，也有些疑神疑鬼，正想著要不算了，後頭便傳來一道懶洋洋的聲音。

　　“這麼邪門，那正好適合我，算命說我八字硬，克不死。”斜道裏步出另外兩名少年，一人戴著金絲邊框眼鏡斯文內斂，另一人身形挺拔高大，容貌俊美，同樣的年紀裏卻已然自成一股氣勢。此時這名少年行到人前，居高臨下覷著老太太，涼涼道：“比起倒黴，我更怕吃豬食。哦不，某些人手藝豬都不吃。”

　　 這指桑罵槐之明顯，跟剛才老太太撒鹽有得一拚。

　　姚老太瞬間臉色紫漲，也沒想到橫行鄉裏多年會被一個小子數落，可鏡頭還在拍著，為了自己兩個孫子的前途，她不得不忍耐。

　　“哎，我知道鄉下的飯菜你們吃不慣，但那已經是家裏最好的東西了。那臘肉是從過年留到現在的，我倆個娃都沒舍得吃一口，今天是特地拿來招待你們的。”老太太唱作俱佳，說著還滴出兩顆傷心淚，將貧窮困苦又樂於付出的憨厚鄉民形象演繹得栩栩如生。

　　導演以及工作組都深受感動，忍不住勸道：“好歹是老人一片心意，就算不喜歡吃也別糟蹋。”

　　聞言，心直口快的賀子靑卻撇撇嘴，毫不領情譏諷道：“就那碗黑不溜秋的玩意，喂狗都怕毒死狗，你們自己都聞見了有多臭，要吃你們自己吃。”

　　 回憶起剛剛晚飯上桌那一刻的場麵跟氣味，導演也是麵色訕訕，尷尬地挽尊道：“也許這裏人沒處理過臘肉，不知者不怪嘛。”

　　 “是的呀，我們都是這麼吃的，直接洗一洗蒸一蒸，你去誰家都一樣的。”姚老太在旁邊附和。

　　這時，戴著眼鏡的少年突然輕笑了一聲，“那倒未必。”

　　說著，他轉頭看向門邊的秦君，“方便看一下你做的飯嗎？”

　　禮貌跟家教倒挺好。

　　就是有點蔫壞。

　　秦君知道對方是在遞機會整治姚老太，而她也並非不識好歹，索性抄著手側開身體，在老太太殺人的目光中直接放行。

　　“有什麼了不起的，秦家這破落戶能有多少臘肉，切一切煮一煮都沒了，能好吃到哪兒去。”姚老太也聽說了秦君買米的事，料定她家裏什麼都沒有，便也不擔心她能變出什麼花樣來，大大方方跟過去灶台，正好見賀子靑伸手掀開蓋子。

　　灶台底下柴火還沒撤，蓋子裏熱氣氤氳隨著動作蒸騰出來，剛剛在隔壁嗅見的那一絲香氣瞬間充盈了鼻腔，獨屬於肉類的鹹香跟米飯的糯香混合在一起，頃刻間便勾動了眾人的饞蟲。

　　咕咚。

　　咕嚕嚕。

　　咽口水跟肚子打鳴的聲音此起彼伏地響起，待到眾人看清鍋裏的情況更是眼前一亮。

　　 大鐵鍋裏米飯粒粒分明，蒸得恰到火候，一層臘肉薄薄鋪在上邊，卷邊的肉色鮮亮泛著油光，旁邊幾根野菜綠油油的，襯得格外青翠。

　　 “靠，我最愛的煲仔飯！”餓了一整天的賀子靑禁不住爆粗口，口水都差點滴到鍋裏。

　　後邊跟著其餘人也都瞪直了眼睛，顯然也料到窮鄉僻壤裏還能見到正宗的粵菜。

　　那邊賀子靑已經克製不了，抄起勺子挖了一口塞進嘴裏。

　　“唔唔唔......好吃，太好吃了。”他一邊被燙得眼淚直流，一邊還舍不得吐出來，“我就沒吃過這麼好吃的煲仔飯。”

　　 他強烈推薦自家兄弟品嘗。

　　 其餘二人無奈，隻能轉頭看向秦君詢問。

　　秦君聳聳肩，表示隨便，反正別人碰過的吃食她不會再用，再者剛才他們站出來幫她說話，貢獻一鍋飯也應當應分。

　　她向來恩怨分明。

　　後來不止少年們吃了，連同節目組跟導演都不信邪地嘗了點，然後瞬間被征服了味蕾。

　　 三人瓜分完一鍋米飯，這時吃飽喝足，賀子靑又開始抖威風。

　　“誒誒，導演，記得把兩頓飯拍得清楚點，就算嘗不到味，隻要觀眾不眼瞎都看得出區別。還騙我們全村都吃那種垃圾，也太不善良了，要錢不要臉啊。”

　　 事實就擺在眼前，容不得姚老太再辯駁。

　　她也沒料到拍攝第一天就被人拆穿自己不會做飯，頓時又氣又惱，一扭頭就把氣撒到秦君身上，“掃把星，誰碰著你都沒好事。”